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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的木門躺在陰影中,
呆看著不遠處的一片陽光。
教堂廢棄後,它似乎已經
在這兒待了半輩子。

這就是我的下半生?不會吧?
好在這地方不潮濕,要不然
我很快就會腐朽,在這世上
消逝。

又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
一位老人發現了木門,
仔細端詳著,漠然的面容上,
目光閃爍不定。

我是塊木材,這人可能
想用我。只要能離開這地方,
幹甚麼都行。

果然,老人叫人把木門
搬回了家。幾天後,他便在後院
揮起了斧頭劈木門。

看樣子我就要步入人生的
最後階段了,多數木材
都要面對的最終命運:
在火裏獻身。也許
會燒成碳?據說用途不少。

老人用刨子刨木門,
不時地摸一摸,敲一敲,
細細端詳。

這人是個木匠,想把我做成
小木塊。我以前是塊大木塊,
為人遮風擋雨,笑臉迎接
教眾的到來,小木塊的用處呢?

老人繼續刨木門,
木門現在又薄又平,
還具有了某種形狀,
優雅的形狀,
中間還開了個孔。

家俱,或是某種擺設品!
畢竟我是塊雪松!
怪不得當初他看得那麼專注。
一定是我漂亮的紋理,
又長又密又直,只有
雲杉可以和我相比!

木門睡了個好覺,現在
它正借著晨光環視這間屋子。
大小形狀不一的木材到處都是,
還有各式各樣的工具:
尺寸不一的銼刀,刨子,
像架子一樣的切割器,
鉗子,小拉鋸,小扳手,
鑷子,各類膠水…
有些根本叫不出名字。

把我做成木門的那位木匠
可沒這麼多工具。

突然,它發現對面牆上
掛著一塊和自己同樣形狀
的木塊,優雅的形狀,
猶如女人的軀體,
只是沒開孔。
更為深褐的顏色,
卻鮮豔得多;
淺色的長條花紋
曲折而下,而且是對稱的。

這花紋怎麼生得這樣勻稱?
倒像是兩塊有相似花紋的木塊
拼成了一塊。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巴西薔薇木?
我要是和這位女郎站在一起,
誰還會留意我的紋理?
事實上,要不是湊近了看,
誰又能看到我有紋理?

老人開始用銼刀銼木門,
小心翼翼,仔細地摸,仔細地敲。
不時地端詳。

這樣下去我要變成一張大紙牌了!
難不成他要將我做成三合板?
那又何必這樣慢工細活地折騰?

老人開始在木門上
貼上細木條,一條又一條。

像是在為我加固,
那又何必把我銼得這麼薄?

老人真就把木門和那塊薔薇木
湊到了一起,中間還隔了一片
絲帶般的薔薇木長條。

哎,做配角總比被人棄置要好。
這匣子很精美,只是
邊上那柄子也忒長了點!

老人為木門裝上了尼龍線,
一根,兩根,三根;
然後是有銀絲纏繞的那種,
四根,五根,六根。
木門開始感覺到
身體被這些線繃得緊緊的,
越來越緊。

天!這樣下去我非折了腰不可!
年輕的時候我多麼結實,
這點壓力根本就不在話下!
可如今我這樣瘦弱,好在有
那幾根木條,我還能支撐住。

突然,老人的手指劃過
一根尼龍線,木門就像觸了電,
抖擻起來,吟歎了一聲。
似乎對面的薔薇木也被觸動了。

又滑過一根,另一根,
吟哦聲此起彼伏…
時而清越,時而深沉…
木門像是忘了壓力,
一時間把這些年的鬱悶
全發洩了出來。

樂器!我成了樂器!
以前我只是聽眾,
每逢禮拜天,就能聽到
唱詩班的歌聲。只會
咿呀、呯蓬地大呼小叫。
沒想到如今我也能吟唱。
美麗的巴西女郎,
我現在有了樂音!
只不知誰人會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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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西班牙製琴家族米格維•羅德利格維斯(Miguel Rodriguez)無意中發現了一扇廢棄的教堂大門,並用它制出了一系列吉他,稱為“教堂門”吉他。很多著名演奏家,如羅梅洛家族,在演奏會和錄音室使用了這些吉他。

雪松和雲杉是製作吉他面板的主要木材,而面板則是一把吉他發聲的最關鍵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