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主要角色們都有自己的頭像(沒錯,我高中畫的)。第一版的手稿寫法也是按照漫畫分鏡直跳直寫,沒在舖陳,氣氛的營造顯得比較冗長。幸好手稿還在,看到自己以前筆下畫出的人物,忽然覺得,我長大了,平良卻像當時的我一樣透過故事被完整保存了下來。
這也許正是舊作品最珍貴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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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你給我回來!」
一陣乒乒砰砰傳來,「性感尤物」鐵捲門深鎖,一旁的小門卻閃出一個留著紅髮的大男生,嘴裡咬著半片吐司,書包亂揹在肩上,安全帽也沒戴就跨上機車奔馳而出。
「臭三八,昨晚整夜沒睡喔?」他忍不住回頭咒罵。
「今天教官要是再打來告你的狀,老娘跟你沒完──」
「姐姐有令,交給我,我把教官室電話砸了!」
平良單手騎車,不忘回頭叫囂,只見怜美狠狠摔上二樓的窗戶,不見人影。
騎到校門口,平良正要趴車,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眼看著又要遲到,他趕緊用脖子接起電話:「喂。」
「答應了人家的事你如果做不到,你就是個沒覽趴的小鬼。」手機那頭傳來怜美的罵聲。
「廢話,你打來就為跟我說這句話嗎?」平良忍不住大吼,一面把車鎖好,一邊暗自後悔剛才答得太大聲,引人注意。
踏進學校大門,果然見李教官環胸站在警衛室前等他。
「何老師,拜託問問你們平良同學,那頭髮什麼時候才要處理掉?」帶他到教室後,李教官像交貨一樣把他遞給班導,再度當著全班的面數落了他,隨後憤憤離去。
「平良優。」導師彷彿也不願為難他,但李教官明明看過他的學籍資料,卻還用這種無聊的手段想壓倒他,他就是不爽。
「我已經20歲了,老師。」兩人再度關起教室門來,一同站在走廊上,他忍不住說。
「我知道。」
「所以我的頭髮沒問題。」
「大部分同學不知道你已經成年了,教官是擔心他們不知道,反看你不順眼,來找你麻煩。」
何老師確實很會說話,只是平良不吃這套,或者說,他沒天真到真信了這套。
「我們校規好像規定,只要有家長許可,就算沒成年也能染頭髮吧。」他說。
「那你恐怕得弄一張家長許可證明來。」
「誰管別人怎麼做?我只需要拿出身分證就夠了,何必麻煩我媽?老師,你這話就是李教官的心聲吧?」
導師輕輕嘆了氣。
平良又說:「也許我這樣是為難了老師,但我不會跟李教官低頭,因為我根本沒錯。」
師生僵持不下,只好又一起走回教室。朵兒看著平良在一旁坐下,隨後數學老師走了進來,寒暄幾句,接著寫起板書。
片刻平良忽然傳來一張紙條。她吃了不小的一驚,因為這輩子她還從來沒在課堂上做過別的事,不期然接了之後,竟不知道要怎麼辦,一時間只捏在手裡不打開。誰知平良竟然不耐煩地頻頻朝她「嘖」,她忍不住想:這樣好像也不太能上課,鄰座同學還因此不斷回頭,只好趕快看完。
紙條上寫:「那白痴還有沒有來找麻煩」。
她趕緊寫了一個字,手想要傳出去,又擔心被老師看見,平良大翻白眼,對她指了指地上。
紙球滾到他腳邊,他撿起來,只見裡面寫:「誰」。
平良仔細回想了一下;那日在學校的老榕樹下,見那小孬孬似乎長了滿臉的青春痘,也不知道她記不記得……欸,說不定她才是聰明的,畢竟那種傢伙的長相,根本不值得占用腦容量。
──那他還要提起這事嗎?
不對,不對──平良一陣搖頭晃腦,比起小孬孬,還有一些人更應該叫她注意。
紙球又滾了回來,朵兒吃力地撿起來。
「那個找你麻煩的痘痘男,他身邊的朋友不太好,你放學沒事就趕快跟你們司機回家去。」平良寫。
她鼓起勇氣寫:「我還沒謝謝你。」
「啪」一聲,平良的額頭再度被數學老師粉筆攻擊,正中紅心。同學們都清楚地看見了,當下哄堂大笑。他鼻子忍不住嗆了嗆;那粉筆突如其來,竟然害他吸了滿腔的粉灰。
「新同學,你頭腦很好,一邊傳紙條一邊上課還學得到東西,要不要再上來寫寫這題?」
平良有點惱,知道數學老師這擺明了用貶低他來抬高、包庇「第一名的同學」,也就是朵兒。
──這見鬼的私立學校,到底都養了一群多迂腐的老師啊?他們以為高中生還是小孩子嗎?當下他用藍筆在紙條上大大地怒寫了四個字,扔給朵兒,隨後走上台去。
朵兒看著平良留著紅髮的背影,想起開學典禮那天,在老榕樹旁的垃圾場發生的事。
那天打掃時間將要結束,和她一起值日的欣亞被老師叫了去送作業,只好由她一個人把垃圾提到垃圾場。一路上她知道身後有人,但她沒想太多,畢竟這條路就往垃圾場去,別班當然也有人來倒垃圾。
誰知她用力拋出所有垃圾後,一回頭竟然對上一個男生。她要借道過去,那男生竟如影隨形,始終擋在她前面。
「這女的家裡好像滿有錢喔。」
一旁閃出幾個女同學,站在那男生身後。朵兒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其中一個女同學說:「快啊,我們在這裡等你。」
「我幫你,娘娘腔,」一個女生見那男生始終不動,走上前來,猛然伸出手用力扯她的衣服。朵兒驚叫,那女生一巴掌揮過去,「閉嘴,醜八怪,以為家裡有點錢就了不起──?」
「快啊,你在看什麼?想幹嘛就來。」另外兩個女生抓住她兩隻手,其中一個對那男生說:「等一下我們扒下她的裙子,再拍下來,看她敢不敢說出去?」
朵兒嘴巴被摀住,全身開始用力掙扎,倒還不好壓制,那幾個女生惱了,用力抓住她頭髮,往垃圾場方向扯,一邊說:「先教訓你再說,我看妳再囂張──?」
她們又拉又推,朵兒臉上捱了好幾巴掌,幾個女生的指甲深深陷入她手臂裡,刺得她火辣辣的。
「你們吵什麼啊?」
眾人回頭,只見垃圾場深處走出一個男生來,一頭醒目的紅色頭髮,銀色、黑色的耳飾掛得滿滿,身上穿的是同校制服,吊兒啷噹的模樣看起來卻活像和他們是一掛的。
「一年級的,關你屁事?」其中一個女同學看著他制服上繡的學號,「滾開。」
平良打量了他們一行人,隨後慢慢從她們旁邊走過。朵兒正求助無門,以為他會就這樣走掉,誰知走到出口時,他卻忽然狠狠踹了那男生一腳。眾女吃了一驚,一時間都不吭聲。
「看那麼多人一起欺負一個,又不加入她們,你這是哪招?」平良靠在那男生耳邊說,「我看不太懂欸,說一下啊,你是站在哪邊的?是你找這群三八來欺負人嗎?」
「我,我沒有…我沒──沒有……」那男生才吃平良一腳已痛得彎下腰來。
「什麼,你沒有──?那你是在旁邊看三小?」
他迎面又一記膝擊,問一句就踹一腳,看他踢得輕鬆,那男生卻好像痛得要命,不一會都說不出話來。
「看到你這種牆頭草我就不爽,」平良兩隻手始終插在口袋裡,「你說大聲一點,你跟那群三八是一夥的,還是其實你是來幫忙那個被欺負的?」
「我……我幫她…我想幫她……我……真的。」那男生莫名其妙哭了起來。
「啊?我聽不見。」其實平良早已隱約猜到他們在幹嘛,這時故意又問了一聲。
「我…我幫她…我要幫她……」
魯蛇話平良實在聽不下去,這時忽然覺得自己跟他認真幹嘛,當下把那蠢魯推向一旁,往女生們走去。
「臭三八,你們呢?」
「你敢惹我?」其中一個女生走上前。
平良站在她們面前,什麼話也沒說。
「那娘娘腔是我男友罩的,你現在是要跟我男友過不去?我看你──」
「哦,你男朋友是哪個地盤的角頭?」平良挖了挖耳屎,發現蠢女人的話並沒比魯蛇話更順耳,「去跟他說啊,說妳這個女友在垃圾場等他。」
「你去死。」那女生聽不懂他的話,又見他一步步走過來,有他在畢竟佔不到便宜,一個個不爽地鬆手,繞過平良,紛紛離去。
「你也快滾吧。」平良朝他虛補上一腳,那小魯於是也爬了起來,一會兒沒了蹤影。
平良走到朵兒身邊,只見她渾身狼狽,頭埋在臂彎裡,沒聲音地哭。
「你沒事吧。」──需要哭那麼久嗎?這女的玻璃心?
他伸出手來拉她,誰知朵兒像觸電一樣把他手拍了回去。平良又喊了好幾聲,朵兒只是不理,也不露臉,過了整整十幾分鐘。
他只好說:「我要回去了,你再留在這裡,搞不好他們馬上就回頭來找你。」
他以為只要嚇嚇她,她就會自己站起來走,這樣剛剛自己被拒絕的尷尬就有台階可下了,誰知道朵兒只一個勁不理,讓平良要走不放心,要留偏又不甘心,忍不住在心裡直罵:「玻璃心,玻璃心,天啊!」
他觀望四周,心裡登時有了主意,正舉步要走,卻見一個女生遠遠跑來,喊著:「朵兒,朵兒?天啊!」
「怎麼回事,你怎麼沒回教室?──他欺負你嗎?」欣亞奔到朵兒旁邊,回頭瞪著平良,神情有些緊張。
「你是她朋友嗎?」平良問。
欣亞不理他,「妳快說,到底怎麼了?是他不讓妳回教室嗎?」
啊?這到底問的什麼話。平良忍不住看了看「玻璃心」兩眼,又打量了「玻璃心」的「好同學」。只見那女生又連問了幾次,總不得回應,平良在旁看著,心裡稍微平衡了些。看來「玻璃心」本來就不喜歡說話……喔不,「玻璃心」果然就是玻璃心。
「回教室去,記得告訴妳爸爸,快點。」欣亞扶她起來,幫她把被抓壞的衣服都整理過,平良不自覺放心了些。
「對了,快回去吧。」他漫步離開垃圾場。
──回過神來,朵兒在桌子底下打開紙條。
上面寫:只是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