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章節一覽:
  致讀者序與第一章/選上之人
  第二章/出亡波蘭    第十二章/纏綿夜燈
  第三章/納粹餘孽    第十三章/冷戰結束
  第四章/羅氏兄弟    第十四章/酒神祭典
  第五章/嚴冬歸途    第十五章/靈魂競標
  第六章/正義魔人    第十六章/一夕殘破
  第七章/不眠之人    第十七章/落難前輩
  第八章/金權之舞    第十八章/紅樓夢魘
  第九章/五箭穿心    第十九章/沉睡小鼠
  第十章/持鞭麗人    第二十章/悔不當初
  第十一章/處子之身   第二十一章/怪物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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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謀論有,含微量BL性描寫/筆者因健康因素,之後改為每隔週末更新,請讀者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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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哥哥!」雅各布全身沁著冷汗,叫出聲來,猛然驚醒坐起身。

  雷斯特的侍者早就將四周收拾得簇新,掩蓋狂歡兼屠殺過後的亂象痕跡,只剩下以基德為圓心的床單上仍帶血汙。

  古堡制高點塔頂的圓弧狀房間,城牆被打掉,換上高科技強化落地玻璃,全觀俯視陶德一族的地產與遠方愛爾蘭海一隅。馴養鹿群在腳下如一群花褐色小點在林邊移動追逐。圓形臥室面積寬闊,透明敞亮,大床對面的拱門牆兩側是鏡,餘下粉壁布滿鑄金緞帶與月桂聖杯、羅盤尺標與全視之眼、香根鳶尾重複紋章,華麗難以盡述。拱門兩邊內側各立著一名意識呈現「關閉」狀態的鴿子面具侍者,於是四面寂寥,一點人類氣息也無,除了哥哥鼻息之間的鼾聲。

  雅各布覺得潛意識不慎滑入記憶禁區之後,頭痛欲裂。他支著額,夢中的印象像夏天的薄冰迅速地消失。紅褐色髮尾微捲的男子,小心地集中精神,使自己逐漸恢復成國際商場上傲慢嚴厲的兇猛禿鷹。他慢慢睜開眼睛,眼角狼顧臉埋在蠶絲枕頭裡呼呼大睡的哥哥,赤裸寬厚的背對著自己門戶大開。

  「居然這麼沒有防備。」

  雅各布的手指慢慢沿哥哥背脊的肌肉劃下,滑向腰底部與臀部交會的凹陷,又慢慢回頭往哥哥的後頸撫摸,低聲道:「反正我忍耐你這個不務正業的變態很久了,要是你這人再更積極一點,製造更多戰爭與紛爭,我族原本可以獲得更多投資機會。偷偷利用以色列摩薩德(Mossad)的資源培訓恐怖份子的計畫,你任著親戚去搞,這位子本來就該我來坐……不過是長我一點點……只不過因為是哥哥……為什麼你就是『所羅門王』,我只能是摩西?」

  雅各布跨坐在基德身上,雙手一把掐住哥哥的脖子,漸漸收緊。一對鏡子倒映雅各布灑著淡淡雀斑的頎長裸背,鴿子們雕像一般毫無反應。

  「對親族沒一點點防備,是你自己不好。我們是驕傲的一群,在深淵之中互相啃咬,只容忍最強勢者活下來的毒蛇之窟——優勝劣敗,原是光明會的延續之道。被暗算是你自己愚蠢,淘汰家族中的不適任者是血統優秀者的義務…… 總之永別了,基德‧羅斯柴爾德。」

  (弟弟咪。)

  聽見遙遠記憶深處熟悉的聲音,騎在哥哥腰間的雅各布猛地回頭。他看見埃西絲之星圓陣羊毛織地毯上,半透明的小哥哥牽著面目如同電磁波雜訊,凌亂水波紋,模糊不清的小弟弟,衝著雅各布燦爛一笑。

  「小鬼,你們是誰?好大的膽子,誰准你們進來?」雅各布口氣不善地喝道。

  突然之間,他喉嚨一酸,眼前一片模糊;伸手觸摸臉頰,雅各布愕然地發現自己在落淚。在他記憶所及的人生中,他不曾哭泣過,便怔怔看著不住灑落手心的透明溫暖淡鹽水,低聲自語道:「這是什麼水……怎麼了……怎麼會?」

  「弟弟咪,我們去酒莊,看小花兔還在不在那裏。」小哥哥低下身,對身旁正在散亂消逝的弟弟身影溫柔地道,「不要離開我,弟弟咪,我願意親親你。你要我牽你的手,還是揹你呢?」

  雅各布聽在耳裡,用手背頻頻抹眼眶,想止住眼淚,無奈沒有作用。小弟弟點點頭,轉過身抱著小哥哥的腰,緊緊靠著哥哥令自己不致於繼續消失,兩人依偎著彼此慢慢離去。

  「你們兩個別走!」雅各布正想跟過去,無奈手腕一緊,被基德抓住不放。

  「混蛋!搞什麼!混帳哥哥放開我!」雅各布急道。

  「為什麼不殺我?」基德把雅各布捉牢了,依然趴睡著,聲音悶悶地從枕邊傳來。
  「你說什麼夢話?」
  
  「只要掐斷我的氣管,所羅門王的位子就是你的了。為什麼沒動手?」
  
  雅各布冷笑道:「如果你想不開要死自己盡管去,別拿我作文章。現在放開我。」
  
  但基德絲毫無動於衷,雅各布當真心急了:「喂!」
  
  基德翻過身,將腿盤起來,扣住他弟弟跪坐的下身,絲涼被的一角遮住基德的腰,兩人的性器隔一層絲料輕輕靠在一起。基德道:「我的弟弟,我族的摩西,你哭了。為什麼哭?」
  
  「這種想使談判者動搖的幼稚商場技巧,休想使我上當。我只是眼睛出水。」雅各布窘迫地道。

  基德無所謂地笑了笑,捉住他弟弟的手,以大拇指揉他骨感的手腕,柔聲道:「從來都是我們兩個跟雷斯特取樂,但我永遠吃不到你。我要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人敢拒絕我,即使我要的是對方的命,除了十三家族的大長老們以外,對方也不敢有任何討價還價。無奈我身邊就你這個刁鑽的弟弟,令我沒轍。至少讓我親親你。」
  
  「沃伯格銀行的股權讓給我,就吻你一下。」雅各布挑釁地道,不認為哥哥會從。
  
  「好啊。」

  基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倒把雅各布惹得更不爽,紅著臉道:「你……這一定都是你的心理戰術,你總是玩弄我,故意激怒我。隨便,我說不過你!」
  
  拉扯之間雅各布尷尬地發現,兩人高漲的情慾在大腿交纏的股間依偎在一起;他越掙扎,與哥哥的身體越搓揉碰觸,分不清是誰泌出的愛液越將單薄的絲被濡濕。雅各布下狠心掙脫他哥,喊了聲口令,兩名金鴿子過來替他披上殷紅的袍子。雅各布把他們驅走,揚長而去;基德並不阻止他。
  
  雅各布紅色的身影在鏡子前停下來。一道裂痕劈過鏡中人面;他伸手摸了摸臉,臉上什麼痕跡都沒有。
  
  「面具?我的臉是一張面具?」雅各布雙手摸索自己無暇的臉皮,彷彿那是白瓷製的死物。他駭異地看著鏡中臉的裂痕擴大、斑駁、粉碎,露出異型生物一般扭曲的怪物皮質,但他的手指卻什麼異樣都沒感覺到。
  
  (難道「我」並不是這個身體真正的雅各布,「我」只不過是寄宿在這裡的怪物……不……)
  
  「不可能!我沒有被虐待過,父母從小寵愛我們兄弟,富豪專題訪談和唯美的全家福肖像可茲明證!我就是我,哥哥那傢伙從以前就是個變態混帳!我自幼個性要強好勝,無論課業或爭取利益,處處和哥哥排擠;我們兩個是天生完美的掠食者,所有親戚都尊重我們,承認我們是家族的少主!從我有記憶以來,門格勒就只是我族家產……還有陶德一族……不對,到底是哪裡錯了?」
  
  (弟弟咪,我跟你結婚,你會好點嗎?)
  
  「啊,小兄弟,你們等一等,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雅各布盲目地在拱廊下大步前進。滿地淅瀝瀝的彩虹折射光芒微微顫動,令他眼前一亮;流星雨流蘇大吊燈下的紅絲絨面電梯門前,門格勒坐在那裏,靜靜地翻一份資料。
  
  「主上。」門格勒立刻站起身,將賓州實驗機密檔案攬在身後,行了禮。
  
  雅各布趕緊收拾情緒,對他平板地道:「雷斯特不見蹤影,他這麼急,幹什麼去了?」
  
  「很遺憾,老朽不知道。」
  
  「是嗎。」雅各布斂容正色,談論正事,以調整心情,「我說,俄羅斯在檯面上混太久的政客清一色鬼頭鬼腦,教人很難信任。我要前任瘋帽匠瓦倫尼科夫,立刻弄一個沒有任何背景與利益牽扯的繼任者出來——此人叫做波利斯。後來結果如何?那個人可有挺過啟蒙儀式?還是當場廢掉了?」
  
  「別擔心,相當完美地挺住了。」
  
  「說到這裡,自從我哥得到那個KGB娃娃之後就變得不太對勁,你不覺得嗎?」雅各布彷彿在試探門格勒,「關於我哥的異常反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門格勒沉默了幾秒,面色陰沉地稍稍瞇起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他的主人。他年歲已高而蒼白褪色的瞳孔,登時變得銳利:「恕我直言。在某個層面上而言,您和您的兄長異體同心。您有時間擔心他的話,還不如先擔心您自己。」
  
  雅各布愣一愣,道:「什麼意思?我哥這種心情提不起幹勁的散漫狀態,要我去想辦法?我替家族大業做的難道不夠多?」
  
  「老朽惶恐。先告辭了。」
  
  門格勒在電梯裡欠了欠身,電梯門厚重的高級絲絨逐漸關閉。門縫之間,門格勒默默地,目光從來沒從雅各布的方向移開,卻越過他的肩,看穿他的身體,投往他的後方。叮的一聲,家中老僕去矣,雅各布突然覺得腰裡一緊,有誰溫熱地將他整個抱住。

  那雙充滿獸性的臂膀,認識他的身體像他了解自己。陌生又異樣熟悉的硬挺男根形狀,隔著紅色綢緞緊貼兩團臀肉之間緊緻的凹陷處,要從背後征服並破壞雅各布所剩無幾的假面自制。
  
  「我的弟弟咪,我從來沒得到過你。這次別想逃。」
  
  
  ***
  
  
  週間上班日,外貿委員會幾乎沒人,氣氛荒涼。瓦洛加一言不發,耐心對帳。委員長決計不肯讓自己以外的人經手這些神秘帳目,所以狄米特沒事情做,閒得坐不住,厚臉皮鑽到委員長的個人辦公室裡,坐在瓦洛加對面玩填字遊戲,試著冷靜下來。

  狄米特之前追問他父親結果如何、結果到底會如何?父親的病勢依然沉重,臥在床上,只是長嘆一口氣:「我已經盡了全力做到此,如果能成,以那個人的地位,一定能成。如果對方沒接受,或根本沒看我的信,那就是我們白賠了。」說著,便提不起氣來,咽住不說。聽得狄米特頭腦發急,胡思亂想。
  
  「外貿辦公室顧問律師急件!」收發室的打工小弟在門前朝內高喊。狄米特像顆彈簧從位子上跳起來,椅子應聲而倒,跑出去收了那封掛號,邊回頭邊走邊撕開牛皮紙。

  瓦洛加道:「你別粗手粗腳把我這兒拆了。你循檢察官途徑弄來的公文,上面怎麼說?」
  
  「別提啦委員長,打通關節不知道蝕掉我多少個月的午餐。」

  狄米特把椅子扶起來,一屁股坐定,唸道:「司法單位內部通信,沃夫卡‧荷洛維茲:偽造身分、涉嫌參與恐怖行動,嚴重內亂外患罪。處刑日期未定。」

  瓦洛加聽畢,臉上雖沒有表情,手中的鉛筆卻劈啪一聲被手勁捏斷成兩半。狄米特大急道:「委員長,您的電話借我用一用拜託拜託,我再問我爸看看!」
  
  瓦洛加還沒來得及回話,桌上的黑色撥盤電話自己先鈴鈴鈴大響了起來。
  
  「小米,不要慌,坐下。是內線電話。」瓦洛加道。狄米特沒辦法,只好又坐回對面。
  
  「這裡是亞歷山大維其。索布夏先生,您好……從今天早上開始聚集在樓下的抗議民眾,要由我們外貿辦公室出面談話?可是,市長先生,我以為這是市長辦公室發言人團隊的責任……嗯,好吧,我盡量。」

  瓦洛加掛上電話,心中暗道:「這索布夏去哪裡吃了炸藥回來?特意刁難我們。」
  
  「委員長,怎麼了嗎?」狄米特伸個腦袋問。瓦洛加略一思考,抬眼瞟了好奇的寶狄米特一眼,突然堆滿臉迷人的微笑,道:「小米米,你最聽我的話了,對吧?你幫我個忙,我會很喜歡你。請你先把向著街的百葉窗拉開,往下看看。」
  
  狄米特喜得滿臉通紅,依言照辦,道:「委員長,外頭沒什麼,只有一大票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吶喊民眾。」
  
  「你去勸退他們,就當作是進入政壇前的暖身練習。」瓦洛加像是溫柔的大哥哥一般拍拍他的肩,「你長相這麼仁愛親民,一定能行的。」
  
  「咦咦咦?我沒說過我想從政啊!」
  
  「你沒有要從政,當初念法律幹什麼?看看索布夏,在俄羅斯法律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去搞政治。」
  
  「我爸那時候說既然分數夠高,那就去念。」
  
  「你喔,傻瓜。」瓦洛加摸摸他的一頭深色自然捲,柔聲道,「記得,如果你真的什麼都不會,至少別闖禍。民眾罵你,最好不要還口,民眾揍你,那麼就挨揍。青春肉體無敵,不會糟糕到哪去的。去吧,我有你這麼好的下屬,最省心了。」
  
  「只要挨揍就好的話,也不需要法學知識吧……」
  
  「好了乖,快去。」
  
  狄米特攤手無奈嘆口氣,帶一臉幸福又悽慘、為了美人上司壯烈犧牲的五味雜陳怪表情,奔下樓去了。瓦洛加畢竟不安心,慢慢跺出自己的辦公室,倚著微開透風的窗,等了半刻。他從這裡能更清楚看見狄米特走出大樓,馬上被一批舉著「貪污殺人」、「經濟窮困,官逼民反」標牌的民眾團團圍住。
  
  「啊!我和委員長在飯館見過您!這不是賣便當的大嬸嗎?」狄米特一陣驚喜,超級大聲地對著領頭的抗議民眾道。
  
  「發執照的官小哥!你的老闆,另一個好官兒咧?」卡捷琳娜戰鬥民族阿桑特有的嗓門,連遠在高樓上的瓦洛加都能聽見一點,「大娘們、先生們!抗議牌放下,這位不是貪官!」
  
  「阿姨,您跟伊凡也夫娜阿姨後來還有被警察刁難嗎?」
  
  「我那阿姐好得很呢。託您們的福,我借黨青年隊鎮公所影印機複印了張執照,賣便當時就像這樣直接貼在胸前,警察還反過來怕我。」
  
  瓦洛加自窗口看見狄米特和抗議群眾自來熟,就地聊開,微笑著心道:「他老爸搞不好其實很有眼光。」
  
  冷清的辦公室突然少掉狄米特,沒了一種氣息,就像少了許多東西。瓦洛加踱回自己的隔間辦公室,幽幽坐下。他慢慢地思考,雙手支著桌面,十指相交抵著哀愁使之更優雅的下巴。
  
  毋庸置疑,某個有力的政客想殺沃卡滅口。先不管原因,這大約是關說也無法擺平的事態。雖然萬般不願意,也只好用上那招。白兔子自從當上英國情報單位的局長之後,更加不可一世,並且行蹤飄忽。瓦洛加不知道找上英使館中的秘密共濟會成員比較好,還是聖彼得堡的共濟會隱藏集會所比較好。
  
  「兩邊都遞會不會反而弄得應付不暇,後患無窮?」瓦洛加的鋼筆在他專屬的特製信箋上虛劃著,反覆咀嚼仔細考量該如何措詞。
  
  「五度會眾,鐮刀愛麗絲需要救一『賤民』免其一死,屬國內政治鬥爭事務。懇請有性需求的會眾出手干預,願意以受過聖殿騎士團秘法調教的身體作為代價……不行,這文路糟糕得可以,只會惹來一大堆度數不高的登徒子會眾前來打野食,必須採取更確實的『一手救人,一手完事』口吻……」
  
  即使是人人糟蹋的愛麗絲,光明會眾的身分加上金錢與肉體淫慾的叢林,依然能替他完成許多事。但是……「我要這麼做嗎,我原本只是掛名商品,真的做了,就是不折不扣的倒貼男妓了……嘖,煩惱這個作什麼?荷洛維茲先生的性命比較重要。」
  
  瓦洛加遲疑多時,正要下筆,只聽見人事室的小姐站在門邊敲了敲,道:「亞歷山大維其先生,有貴辦公室人事異動的新消息,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請坐。」
  
  人事室小姐妮娜進入委員長辦公室,但不敢就座,立在桌前。瓦洛加道:「結果怎麼樣?她們的處置撤銷成功了嗎?」
  
  「恩……這個,我很遺憾……」小姐拖拖拉拉,扭扭捏捏地不敢講下去。
  
  瓦洛加有點心急:「再差的消息都不要緊,直說無妨。」
  
  「驚喜!委員長!有沒有嚇到?」安妮塔、雅琳等姊妹淘突然跳進來,異口同聲地笑道。
  
  瓦洛加陡然看見她們幾個,胸口一塊大石頭突然落了地,鬆了口氣道:「妳們這些小精靈成功嚇到我了,差點被嚇出心臟病。」
  
  「對不起,長官,我不是故意吊您胃口,都是她們的主意。」妮娜小姐苦笑道。
  
  「謝謝人事室沒當真把資料銷毀,讓我們不至於變成幽靈人口。」雅琳道。
  
  「咱們可是違抗上命偷偷藏起來的。妳們這些妞兒,人情欠大囉!」妮娜笑道。
  
  一行人下樓,全辦公室的姑娘們都在市政廳二樓的穿堂裡等著。大家彼此激動地慰問、擁抱。安妮塔領著大家向瓦洛加鞠躬:「雖然時間很短暫,謝謝您的照顧。我們要離開這裡了。」

  「我們所有人的處份都被撤銷,大家仍保有原本的年資跟職階,有些女孩甚至升了等。只可惜,大家今後無法在一處工作了。」雅琳說道,眼眶有點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幸好女孩們調的單位都屬城市範圍,沒有人被弄到了荒涼小城,日後要搭火車聚聚,還有的是時候。」
  
  「原來妳們在這裡!讓我上樓下樓,下樓上樓遍地找委員長!」穿堂綠色電梯鐵門打開,狄米特蹦了出來,登時把離情依依的感人氣氛破壞掉。雅琳禁不住笑出來。圍在瓦洛加周圍的姑娘們頓足道:「這人還真會挑時機冒出來!」
  
  狄米特笑道:「太好了,妳們都還在,來辦個歡迎回來會!妳們喜不喜歡馬鈴薯燉牛肉?」
  
  安妮塔沒好氣地道:「你一頭熱個什麼勁?處分是撤銷了,但我們一樣會被調走。」
  
  狄米特聽了蔫了一下,但又馬上振奮:「那……就辦個歡送會!妳們喜歡馬鈴薯燉牛肉吧?」
  
  雅琳道:「真羨慕小米特這種好像沒有煩惱的個性。」
  
  「辦歡送會怎麼可以沒有沃卡阿伯呢?」
  
  「我們這麼努力奔波,到最後阿伯被放出來了沒有?他現在在哪裡?」
  
  姑娘們一個接一個道。狄米特跟瓦洛加對看了一眼。狄米特支支吾吾地道:「咦,呃,這個,這個嘛……」

  
  「小米,你是律師啊!說兩句,到底怎麼樣了?」
  
  「妳們千萬別擔心,我會把他從那個不人道的地方救出來,我有一定能行的計畫。」瓦洛加握住她們的手,但心虛的感覺令他差點洩漏微微的顫抖,「不要擔心。」
  
  「妳們快過來看啊!」一名姑娘朝大家招手,所有人往一排矮盆栽處的窗邊聚攏。

  人行道外,一台押重刑犯的黑色廂型警車,帶著肅殺之氣緩緩停下。警車後車門打開,沃卡走了出來,經過這一陣子的違法刑求折騰,彷彿又老了好幾歲。
  
  沃卡沒有立刻進市政廳,只用手整了整他頭上已經有點顯癟的呢帽,便肅靜老成地背著手面對廂型車,好像在耐著性子等一個人。不多時,一位極艷麗的少女,支一把大荷葉邊白洋傘,手扶沃卡,踩著及膝白皮高跟靴,身姿曼妙地步下車。她一身白蕾絲哥德風短版蓬蓬裙,及胸鯨魚骨馬甲將腰收細,後腰繫著堆紗大玫瑰,在身後迤邐著一條魚尾下擺,站在聖彼得堡的街上,突兀的令眾人簡直說不出話來,對街的行人都忘了自己原本要去哪,停擺在半路上,目瞪口呆地往這兒看。
  
  「是妹子!大哥哥喜聞樂見的妹子!」狄米特貼在玻璃上嚷嚷。安妮塔朝他後腦勺打了一下。
  
  「那個年輕女人是……是誰啊?」
  
  「管他的,我們去接阿伯上來!」女孩們互相道。
  
  「等等!那個女孩很面熟,我有不好的預感,妳們回辦公室等著。小米,你跟我來。」瓦洛加語畢,令狄米特跟著下樓。
  
  同一時間在樓下,沃卡覺得自己像遛著一隻招搖的開屏白色大孔雀逛街,那磣煞人的羞恥感,就像慘遭凱薩琳大帝十大酷刑之「榨乾那個老人家」荼毒,但又不能放著這年輕女孩不管。重刑犯警車早就棄沃卡不顧,一溜煙逃走了。
  
  「謝謝妳,想請教高姓大名?」
  
  「您好,您好。」少女亮了亮俄文打招呼,歪著頭笑道,「請問說不說英文?」
  
  「語言不通,這下完蛋了。」沃卡單手遮臉,連連搖頭。
  
  「前輩,您回來了。」瓦洛加推開玻璃大門,拍拍沃卡的肩膀,兩人感慨地用力握了手。

  那蘿莉女孩一眼立刻看見狄米特在瓦洛加身邊亦步亦趨,氣色瀟灑,神態英俊挺拔,用手指著他嘻笑道:「大哥哥,是個大哥哥!」

  一聲聲不標準俄語喊得狄米特心花怒放,一個箭步把她從地上抱起來,貼著她的臉興奮地道:「好正的妹子,近看更可愛啊!我們養她,委員長!」
  
  瓦洛加還來不及開口,沃卡立刻端出長輩的款,教訓道:「你個蠢蛋!不管是觀賞用少女還是貓狗,外貿辦公室不准飼養進口寵物!」阿伯連自己都弄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哥德風白紗蘿莉聽不懂俄文,但被這兩人逗得伊嘻嘻直笑個不停。瓦洛加登時醒悟過來,用英語大聲道:「你是雷斯特!」
  
  「正解,漂亮;亞歷山大維其先生。」
  
  瓦洛加的臉色變得蒼白,道:「原來出面擺平這一切災難的人是你!你不是常人請得動的對象,光明會讓阿納法斯耶維奇付出什麼代價?」
  
  「什麼都沒有唷,我也不希罕他什麼,差點把他的信燒了。我只是受跟你之間的緣份牽引,前來對你施與祝福罷了。」雷斯特的紫瞳直直瞅著他,神秘地道,「你有想過要作踐自己,來拯救你的賤民朋友,你一定有。低層的娃娃們都有這毛病。你的存在喚醒了一位很重要的人士久遠的記憶。你要是被野生的光明會眾弄出個什麼,我下回一定會被屠夫鉤戳死。」

  
  瓦洛加嘿嘿然無言以對。
  
  「委員長居然認識這個妹子。」狄米特道,繼續依依不捨地,把他眼中的小型美少女抱在身上。雷斯特對著他嫣然一笑,指指瓦洛加,以俄語道:「我,他,姪兒,在英國。」
  
  「誰是你親戚,你們一族我高攀不起。」瓦洛加沒好氣地用英文道。雷斯特從小手袋中抽出一隻針劑,塞進狄米特胸前的口袋:「你爸,病,使用。」
  
  狄米特立刻眼神閃亮,轉頭對瓦洛加道:「委員長,我們養她。」
  
  瓦洛加額頭青筋浮起,斷然道:「不行。」
  
  「亞歷山大維其,我想先回下榻的地方,可以請你的小忠犬把我放下來嗎?」雷斯特笑咪咪地道。
  
  「狄米特,立刻放下那枚外表會騙人的毀滅地球放射性精神污染髒彈!」
  
  瓦洛加單手指地面,嚴厲地道。狄米特只好將雷斯特輕輕放下來。雷斯特整了整蓬蓬裙襬,拉了拉貼身半透明蕾絲長袖,道:「謝謝囉,真難為你們。連『立刻放下那絕世美少女』都這麼長一串,俄文實在太難學了。」
  
  「你為什麼偏偏穿成這副德行?」
  
  「我妝點得如此美麗,是為了軟化北國戰鬥民族冰封的心~」
  
  雷斯特的身段如芭蕾舞者,原地轉悠,接著雙靴交扣,在石磚地上發出清脆的高跟鞋聲響,停了下來,挑起裙紗一角,妖妖嬈嬈地盈盈欠身。但瓦洛加的腦海只浮現司法官跟檢察總長脫了褲子,昏頭轉向,趴在地上,蘿莉版雷斯特的高跟靴一腳一個,踹向這兩人光禿禿的屁股,細高跟在他們翹老高的大叔臀部上擰來擰去,道:
  
  「你們可知道我是誰?沒有後台的笨政客,下次還敢不敢隨便跟人瞎起鬨,搞內鬥?伊嘻嘻嘻嘻~你們的屁股洞吃完我的鞋跟,吃我的洋傘!」
  
  瓦洛加不敢想下去,單手抹臉,大搖其頭。雷斯特從小手袋中摸出一隻小指大的合金細管笛,對空吹了幾下,但在場幾個人不聞其聲。狄米特蹲下身,好奇地問:
  
  「小妹妹,What is this? (這是什麼?)」
  
  「Bird flute. Not audible for humans.(鳥笛,它的聲音人類聽不見)」
  
  「原來是高頻鳥笛!」
  
  狄米特大感新奇,還想問,說時遲那時快,一台十多公尺長的超大型雪白禮車疾駛接近,速度之快簡直不知它從哪兒冒出來。只見加長禮車活像一座坦克,碰的一聲,霸氣地撞飛索布夏在不遠處違規停放的公務車,駛近,減速,緩緩停下。
  
  一名鳥面執事從另一邊出來,開了車門,行半跪禮請雷斯特上車。雷斯特轉身對瓦洛加道:「我今天精神乏了,又有好幾家大唱片公司新買了好妹子,被送到旅館待審。既然都搭了私家飛機來俄國,我還要忙著吃跟玩樂呢。我還想再見你一面,等我的帖子吧。伊嘻嘻,北海魚子醬,我來也~」
  
  三人兩眼發直,看著那台長得簡直無邊無際的禮車揚長而去。狄米特喃喃自語:「有召喚大汽車這種神奇事,我也想要一支妹子的鳥笛。」

  「那傢伙是男的。」瓦洛加沉著一張臉道。

  狄米特登時大受打擊,大聲哀號:「噢,不!我被騙了!原來正妹子不是妹子……好吧,不是妹子也行!」

  瓦洛加挑起一邊眉毛,皺眉道:「行什麼?」
  
  沃卡咂著嘴,奇道:「我只是納悶,那台車究竟要怎麼在聖彼得堡不夠寬的幹道上轉彎?車身應該會被建築物砸出洞吧。」
  
  瓦洛加道:「如果是那個人的車,會被砸出洞來的應該是建築物。」

  沃卡覺得更奇了:「此話當真?」

  老少三人說著閒話,回到市政廳中。
  
  
  ***
  
  當晚,瓦洛加依命令前往市境內最好的旅館晉見大長老。愛麗絲面對他,態度盡可能卑微;但雷斯特毫不拘束,眉宇間透著一抹嫌鄉下地方還不夠氣派的氣悶。

  美少年自說自話:「這年頭的偶像明星,唱歌跳舞都那個樣,要找到令人驚艷的人才可難囉!我把她們按照才能編派給有操縱手資格的製作人,反正到最後誰撐得住就捧誰吧,撐不住的就丟去色情產業,過了三十歲就推下自由列車拿去餵狗(Throw off the Freedom Train)。我可不能為這種小事煩惱整天。」
  
  鷺鷥面具侍者捧著一瓶紅酒,要替瓦洛加斟酒。他示意侍者不必,自己滴酒不沾。
  
  「你不要嗎?羅斯柴爾德拉菲特堡酒莊出產的紅酒,一般富豪還喝不起,梵蒂岡P2光明會會眾在儀式的時候才偶一用。『這是我的血,你們拿去喝,這是我的肉,你們拿去吃。』伊嘻嘻嘻嘻。要是我們,就直接殺一個人來用。唉~那些宗教徒。」
  
  瓦洛加看得出來雷斯特有點醉,話變得很多。
  
  「大巫師我呀,我母親是個一眼就令人驚艷的妹子。我出生前幾年,大先代族長年事已高,早已卸下族長之位,我叔叔泰勒瑪成了當家。有一天呢,年輕一輩巫師的女眷們去請安。大先代一眼看見母親就說:『好出色的女子!我下回就乘著妳的身體回來!』果然大先代謝世不久,母親就懷了我。聽說我的長相、個性、聲音表情都跟大先代一模一樣,所以我從小就被認為是大先代的投胎再來,由叔叔與父親聯手教育,連我娘都不敢忤逆我。好無聊的人生。」
  
  雷斯特穿著黑蕾絲絲襪,隨意側座在五星級飯店頂樓餐廳的大單人沙發上,小腿勾著扶手,把紅高跟鞋踢掉,道。
  
  「大先代身體很虛弱的時候,老羅素還很硬朗,天天報到。這尊基督徒老樹幹盤坐在病榻上,擁抱著幾乎只剩一縷輕煙的他。大先代以巫力維持著容貌,長髮仍像美麗的黑瀑布,勾得那笨基督徒頻頻撫摸,翻來覆去說:『不要先棄我而去,我的夢淫男妖。我天天向神禱告,我們得一起走。』

  大先代躺在他的懷裡笑他:『伊嘻嘻,你這耶和華詛咒會的瘋魔老漢,我已經跟你相愛相殺混了一輩子,你不滿足,我死了還得跟你走。巫師才不要呢!』果不其然,大先代比老羅素早好幾步走。
  
  我滿七歲時,有點交情的家族都親自來瞧陶德一族的少主,也就是吾是也。沒想到老羅素差點當場殺了我,鬼吼鬼叫:『一定是這小孽障偷了我那所多瑪王子的臉孔、頭髮與雙眼!逼得他提早離我而去!把我的小妖精還給我!』
  
  巫師們跟基督徒在商場上沒有什麼競爭可言,亦敵亦友。黑白電視的時代,咱還會拍拍花瓶家庭主婦的肥皂劇,鼓吹一下基督教的家庭觀念、父權至上。自從老羅素來那麼一下,我們兩家從此真的結下樑子。」
  
  「如果前前代的陶德族長在你出生之前就亡故了,你怎麼把老羅素的事情記得這麼清楚?」

  「伊嘻嘻?對喔。我也不明白。」
  
  瓦洛加輕輕用銀湯匙攪拌牡丹骨瓷杯裡的紅茶。雷斯特道:「你很想知道光明會是什麼,對吧。」

  「不敢勞大長老費心,愛麗絲不敢。史考列特已經在人偶維修時,為我把歷史交代得很清楚。」
  
  「說我很美,我就告訴你。」

  雷斯特不把瓦洛加的意志當意志,絲毫不理。少年收起腿,順勢在寬厚的單人沙發中轉了半圈,爬上長桌,黑錦緞藍蝴蝶刺繡蓬蓬紗襯底裙下露出絲襪的性感吊帶,菱紋水晶玻璃紅酒杯被動作掃飛到地毯上。名貴紅酒的濺漬宛如從遭暗殺政客的體內潑灑出來的,又髒又紅。雷斯特黑豹接近獵物一般,慢慢地匍匐靠近危坐的瓦洛加。
  
  「我很想聽另外一位漂亮的男人說我美。付出這個代價,用你的真心來付,我就告訴你。」雷斯特的紫眼微餳,酒色緋紅。

  瓦洛加別過臉,不太好意思地道:「大長老,您……的確很美。」

  雷斯特沒來由地老成起來,摸摸他的金髮,音調哀傷:「可愛的愛麗絲。一切只是歷史舞台上逢場作戲罷了,何必那麼嚴肅?
  
  我們視政府組織為一場大富翁的遊戲盤。但你可知遊戲規則是什麼?遊戲規則是賤民定的,想不到吧!如何讓賤民自動自發地,用我們理想中的方式構築這個世界,是十三家族各自在遊戲盤上占先機的訣竅。但你想也知道,這些遊戲規則的內容並不恆定。它們與時俱變、交互影響,故永遠需要破壞重建(Ordo Ab Chao),維持動態平衡。」

  聽著如同好萊塢片尾惡魔法師的最後自白,瓦洛加起著淺淺雞皮疙瘩屏息靜聽。
  
  「還記得我的美麗的酒神祭舞台與詩歌嗎?可愛的鐮刀愛麗絲。」雷斯特反問他。

  「還記得。」

  「誠如詩歌所言,」雷斯特道,「賤民嗜好冠冕堂皇地表述立場,但古往今來,『主義』未曾真正服務過人類——看他們拿精緻過分的空心文字構築理念的海市蜃樓,以填補存在共通的巨大空洞,淪為為主義的奴僕。打著『這是我們的價值觀』之旗號內訌,人理直氣壯地幫助權威欺負弱者、將錯誤推給受害者,放走加害者,並且對意義流失的過程沒有自覺。永遠有一種『宗教賤民』,說遭受侵犯的女性是引誘男人的魔鬼;也永遠有一種『和諧賤民』,認為替所有人爭取權益的抗議人士,是在無事生非。
  
  但遊戲有個條件:賤民的社會風氣,必須要保持一定程度的『自私』。追求真正自由的奴隸,你很難困住他們太久。只想爬到別的奴隸頭上的奴隸,他們內心深處仍想維持金錢階級系統現狀,故非常容易控制,這種人的正義永遠偽善。
  
  這種奴隸一心想比別的奴隸更有權威、比別的奴隸更有錢。善加分配資源與媒體曝光度,就能控制何時、什麼族群產生相對剝奪感。至於賤民本身被自私矇蔽,感受不到有誰在控制他們的輿論。
  
  自由之人,無所欲求,因為他們知道人要麼是自身意志的主宰,要麼不是。他們了解靈魂不需要精神領袖牽絆它,生命也沒有辦法用意識型態與社會條件制約來框限它。這些人必須永遠跟別人格格不入,只因為他們不想追逐最流行的東西。你在電視上能看到的,多半是些給其他奴隸作榜樣的奴隸頭。我們用這種方式維持遊戲規則的可預測性。」
  
  「你他媽的雷斯特!有那麼多廢話,為什麼不乾脆承認光明會的目的就只是毀滅人類罷了!」瓦洛加盛怒之下,渾然忘我,照著雷斯特的深V旗袍豎領將他從桌面拖起來,打翻一旁的椅子。強悍的麗人將少年整個人撞在圓柱上,高舉起來。

  雷斯特淡然地將黑絲綢的右手,按在瓦洛加的額上,以祭司祝福子民的手勢:「你知道尋常的武術跟槍枝對付不了我,對我的戒心可真熾盛啊!好不容易等到此刻你的精神出現破綻。我替你的賤民朋友們做了老半天白工,就是在等這一刻。」
  
  瓦洛加只覺得意識鬆動,彷彿這時候不管雷斯特說什麼,他都只能無條件接受。瓦洛加心裡頭大感詫異,手勁也不由得頹弱下來,將雷斯特放回地上。

  雷斯特雙手插著腰,驕氣地道:「說我們毀滅人類,太過分了,我們明明是在追求幸福最大化!你瞧瞧,這一切明明就是賤民自己要的,一個人深層的本質要是畜牲,還是真正具有意志的人類,唯有自己選擇!要是人類覺得隨波逐流的活著比較輕鬆,難道怪我?
  
  民眾明明很喜歡這樣,他們想要簡單不必思考的答案,我們給他們這種答案;大多數賤民遭遇人生問題時,永遠是別人的錯,那我們就幫他們控制這個世界!賤民的希伯來文原始意義是『家畜』,跨國企業跟他們的牲口合作多麼愉快——賤民努力替企業工作,賺來那一點在羅斯柴爾德一族眼中沒什麼意義的小錢,化在企業生產的玩具上,然後死在父權與工作倫理的牛圈裡。跨國企業得到了他們的畜牲,畜牲得到了他們的娛樂與現成的存在目的,這樣不是很完美嗎?
  
  倉鼠的飼主在籠子裡裝輪子,鼓勵牠們往前瞎跑,每天跑,想像自己在追逐夢想,實際上哪裡也去不了,無非是希望牠們快樂。倉鼠繁殖太快,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用戰爭消滅一些,這是為了維持所有倉鼠的生活品質。快點,特別的愛麗絲,跟著我說!光明會是在拯救世界。」
  
  「你們這些人連歷史都能造假,何況是新聞跟教育?你們留給這一代和下一代人類什麼選擇?」
  
  瓦洛加抵死維持清醒,跪坐著撐在地上,納罕著原來這種強酸一般的腐蝕侵入性,就是「祝福」的詭秘力量。

  雷斯特將雙手按住瓦洛加的後腦勺,像是替信徒驅邪的大主教,不耐煩道:「你的抵抗力怎麼這麼強啊?快點說,光明會是建造烏托邦的救世者!而你身為光明會的一員具有無上的光榮!」
  
  「在金權之中迷失自我的怪物啊,人類與動物沒兩樣,我無法辯駁。但你們把虐待與苦難強加在自己家族的後代身上,為了什麼?如果十三家族的孩子,只想跟某個人靜靜的相戀,這些一心想搞百年大業的長老豈可能放過他們?
  
  尤其是你們,姓陶德的混蛋!十三家族中專受怪物父母請託,宰殺孩子人性的一族!將長老的孩子們隔絕在人類社會最頂層,躲在暗處,自以為看破一切地嘲笑其他族氏用最微賤、卑鄙的方式渴望有人來愛他們!牛羊尚且知道善待小牛小羊,你們連畜牲都不如,地球的寄生蟲!」

  「雖然對不起所羅門王,我看我還是殺掉你這不值一屁的傢伙好了!」雷斯特雙眼陡然現出殺氣,單手優雅地高舉,無形怪力使瓦洛加浮在半空,頸部逐漸現出紫色指掐瘀痕。瓦洛加的意識嚴重模糊,鼻間抵抗著窒息的壓力盡可能呼吸,終究昏了過去。

  少年暴怒尖叫道:「昏過去還不夠,趕快給我死掉!居然這麼耐命,難不成你裡頭還有什麼怪東西?」

  「喂,千年老妖怪。」瓦洛加的意識被別的東西取代,聲音表情大變。

  雷斯特一愣:「這不是普通的愛麗絲……」
  
  「你既然深愛老羅素,為什麼不跟著他去死得一乾二淨,非要霸著後代子孫的身體永遠活下去?啊,我知道,不是你甩了羅素,是人家甩了你。他活膩了、掛了之後,發現你的靈魂其實是個醜八怪,腳底抹油溜了,你還在作夢咧!醜八怪,醜死了!被拋棄了還不知道!」
  
  紅心女王專戳雷斯特心裡的痛處。雷斯特聽了,淒厲地尖叫。五星級飯店頂樓的貴賓餐廳被雷斯特包下,別無他人,少年的尖嗓子格外刺耳。

  雷斯特單手一揮,無形的力量要把紅心女王整個人往落地窗的方向擲。幸虧巫師的精神大受動搖,紅心女王飛到半途,就重重地落在並排於窗前的大沙發上。瓦洛加頭腦昏沉醒轉過來,發現自己離粉身碎骨只有半步,登時出了一身冷汗。

  雷斯特原地跺腳大哭起來,哭得十分淒慘:「嗚哇!老羅素才沒有不要我!我是他的色情王子,怎麼可能不要我呢?羅素一族通通是笨蛋,一定是在返回人間的時候迷路了啦!都是你不好,你走!立刻離開我的視線!」
  
  瓦洛加立刻提著自己的大衣,趁雷斯特還沒有下定決心殺他之前盡快離開現場。

  
  [HR]


  【本章附註】

  Throw off the freedom train--丟下自由列車,是個光明會的黑話,意思是處理掉沒有利用價值的娃,通常用在年過三十的妓女/男妓身上。

  ※待續/隔週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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