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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之人生,最樂莫過於持螯賞菊吟詠伴佳釀。有蟹有酒又有詩,那才真叫作「人生」。可惜「有蟹無詩令人俗,有蟹無酒讓人哭。」因為,我能親自體會蟹詩之趣,所以,我跡近瘋狂的在尋找吟詠螃蟹之詩篇。然而,儘管我已岀力三千,除了在紅樓夢書中,找到了一些古詩之外,近代之作少的可憐!

民國五十二年(1963),個人服役空軍分發到馬祖前線。某日,恰好我輪值大夜班。因為害怕對岸的水鬼前來摸營,所以整夜不敢偷睡或輕離崗位。無聊之餘,拿份前現發行的「正氣中華報」消磨時間。說來巧還真巧,竟在這份報上,看到一首作者叫佚名的「詠蟹詩」。

這首詩平仄不求但卻押韻,我整整利用一小時,才將這首諧詩背熟,那份記憶,直至今日仍然印象深刻。這是一位筆名佚名作者之傑作,他以其生花妙筆描述吃蟹境況,題目叫做「祭蟹詩」,光是詩名就令人難以捉摸,至於內涵更是詼諧,令人讀之忍不住發噱,其全詩之內容如下:

  「想當年鐵甲青戈,橫行四海無敵手。
到如今浴罷滾湯,紅袍光華滿全身。
冷盤橫臥鮮欲滴,金膏玉脂任人吸。
嗚呼哀哉,薑醋拿來!」---佚名。

這位仁兄的詩篇,或許是無心或許是戲謔之作,但其描述之情境,竟是如此的直接切題且又傳神。讓人吟讀之後,不得不佩服他的做詩功力。而當時的部隊官兵,幾乎人人都會背誦這首詼諧之蟹詩。哪天只要聽到有人高呼「嗚呼哀哉!」,這便知道,當晚的主菜又是螃蟹啦。

又是某日公差在外之時,因為工作超時,因此耽誤了午餐時間。肚子咕嚕咕嚕叫餓,於是便與夥伴匆匆就近找家麵店,祭一祭餓得發慌的五臟廟。我們坐的那張桌子上,不知誰留下半張報紙?反正還要等麵,所以,我就將那片報紙拿過來看。無巧不成書,又讓我找到一首集錦句的蟹詩:

  「誰道橫行是無腸,殼凸螯飽脂凝香。
持螯賞菊千杯醉,放翁矇矓忘故鄉。」

文人嗜蟹書傳滿筐,古之文士嗜者更甚之。就有傳說,陸放翁為吃蟹而不管皮膚病發作。他曾留有「傳方那鮮烹羊腳,破戒尤慚擘蟹臍」的詩句。又說:「蟹肥暫擘饞涎墮,酒淥初傾老眼明。」嗜蟹之饞相,自其詩中表露無遺。清末民初嗜蟹的文人,以溥畬和李瑞清最著名,其中清道人李瑞清,嗜蟹尤負盛名於文壇。此君號稱「百蟹」,自誇一次吃蟹可吃百隻。

江蘇柳詒徵叔侄與清道人有來往,証實清道人食蟹之量的確驚人。據說清道人所吃之蟹,連殼帶爪夯不啷噹的一起落肚,因此搏得「李百蟹」的稱號。國學大師章太炎,他的夫人亦好吃蟹。她曾對朋友說:「要不是陽澄湖蟹好,人生何必住蘇州。」

陽澄湖在蘇州東北部,它是太湖流域最大的淡水湖。方圓百里,水深約廿公尺。湖底平實,水質清澈見底。歷來它就是一個,非常著名的產蟹湖泊。因其蟹體個兒大膏黃多,故爾頗得老饕之青睞。陽澄湖中的螃蟹個體大,金毛黃爪肚底白,生猛有力令人喜歡。

當地人稱牠為「陽澄湖蟹」,上海人則叫牠「大閘蟹」。早年產量極多,廣銷海內外各大餐館。近代由於湖域萎縮,故其產量大受影響。新進養蟹餵以綜合飼料,結果驗出飼料帶有某種雜質,消息傳出,食之者為之一窒,就連銷路也大受影響。

自從台灣養殖技術導入之後,大閘蟹的復育又見榮景。由於港澳之回歸,加上台灣的市場開放,蟹量需求直線上升。於是,以他地螃蟹冒充大閘蟹之事屢見不鮮。之後有些先進商家,將螃蟹蓋打上雷射字碼以便區別。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仿冒者依然大行其道。仿冒本是日本早期之作,但現在卻流行於中國,的確令人覺得十分意外。

在「徐蚌會戰」中捐軀的黃伯韜將軍,允文允武,生前亦是個嗜蟹之客。他在戎行中也曾留下蟹詩:「東籬菊綻,海陵蟹肥。洋河高梁,你醉我醉。」言簡意賅,天成自然,不愧是將軍之筆。最近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一首蟹詩,詩意躍然紙上,因此,就拿它來作為本文之收筆:

「脫罷綠袍換紅袍,崢嶸伏屍猶挺螯。
饕餮折磨骨肉散,玉脂膏黃入腹槽。」

它就是我最後收錄到蟹詩,自此之後無再發現。雖然在下廣發英雄帖求詩,可惜至今尚未接到任何的回應。美食當前誰不垂涎?際此又是螃蟹上市時,難道您不會動心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