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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雅拾士官長要我到附近河灘上,找回柴火並挖好地爐備用。我二話不說,爽快的領命出去,迅速找人出公差一起工作。我門三人到河床拖回不少漂流木,並且在雷達車不遠的空地上挖好地爐。

士官長和兩位夥伴三人,則在營區旁邊的大水溝裏處理小豬。耳畔並未聽到豬叫聲,但它已赤條條的被處理乾淨。我們將爐火升起,丟入許多大塊的木頭,小豬則被用鐵條撐起,串綁於烤架上,平放在爐火兩端的三角木架上。漂流木塊頭大又非常乾燥,半小時不到已多燒成熊熊的炭火。

火勢猛烈週遭熱氣滾滾的,士官長潑水滅減火勢,然後將支撐好的小乳豬就火烤將起來。他要求助手慢慢翻烤,自己則在一旁調拌醬料。醬料有烤醬與沾醬,烤醬是以沙茶醬、豆腐乳、芝麻醬、味精與醬油調和而成。沾醬是用白沙糖與魚露和白醋拌合而成。

儘管這些醬料都是克難的組合,但有它們可以增進烤豬之風味。乳豬上烤之前,已經用過蒜蓉、醬油、味精、砂糖調和之汁液浸泡了個小時。王雅拾士官長說:「正常之烤乳豬烤前需醃八個小時,但在南台灣氣候炎熱乾燥,這會兒急就章但已入味,因此就可予以上烤了。」

小乳豬在烤架上翻動不已,肉焦香氣飄滿營區。有些饕者聞香而至,紛紛要求加入陣容。不過,士官長說此豬剛夠廿人份量,所以那些饕客之要求被打回票。但見那些人失望的離開,其表情一付落寞的樣相,見之實在令人替他心生同情。

這次的烤豬行動,連長副連長與輔導長都過來湊熱鬧。他們帶著高梁酒與陳紹過來捧場,每人分得一杯先乾為敬。大夥嘻哩嘩啦邊吃邊喝,吃完豬皮豬肉後之骨架,剁塊加以甜麵醬、沙茶醬與豆瓣醬、以及辣椒醬。

四醬混合快炒,並且加上九層塔提味之後上桌。大夥又是一陣忙碌啃吃,両大盤的炒料瞬間見底。酒足飯飽之餘,個個帶著油光酒氣滿臉通紅的回去休息。這是五十餘年前之舊事,但其印象至今猶清晰如昨咧。

我們連上的行政官是安徽人,軍校剛畢業官拜少尉,立即分發到我們連上來。此人個性爽朗平易近人,只是「ㄐ,ㄓ」不分,常將飛機唸成「飛枝」、基地唸成「枝地」,當然老母雞就被唸成「老母枝」囉。正因如此,大夥兒便送他一個「老母枝」的綽號。

這位老兄雖然國語不行,但是人家的英語可是一流水的哦。他與老外說起話來,如同高山流水唏哩嘩啦的,一點也不會大舌頭喲。上回三軍聯合大演習,我們同在翻譯中心當翻譯官,這才深深領教到他的英文造詣,連老美都會豎起拇指說聲「汪豆腐」(Wonderful)咧!

在老美軍團中有位名叫史蒂文的軍曹,他是德州人,說話黏牙帶齒很少人聽得懂。可是行政官與他,卻是相處得如魚得水,如鳥翔空般的麻吉呢。史蒂文與行政官和我三人都是饕客,即便是在演習之中,我們仍然會一起偷機四出,到處去尋覓美食佳味。

有次在演習裏,兩隻倒楣的鴿子飛過射擊區中彈落地。史蒂文人高脚長,瞬間便將牠們抓在手中。他叫老母枝幫他處理,沒想到這兩隻鴿子,當晚就成為油淋鴿子上桌了。史蒂文看了愣住,稍頃他對老母枝說:「我叫你幫牠療傷,你怎麼將牠變成了食物。」

老母枝理直氣壯的,用他的洋涇邦英語隊史蒂文說:「That you told me quickly to make a treating, and I......」」二人你來我往的爭吵一會,然後同時動起筷子吃飯。妙的是兩人的第一筷,竟然是對準那盤油淋炸鴿。

他們很誇張的猛吞口水,然後一個動作同時出筷,迅速的將各半隻炸鴿挾入口中。史蒂文邊吃邊豎拇指說「號七!號七!」(好吃),吃完舔一舔舌頭,意猶未盡,豎起拇指連說:「迪李秀阿斯!」(Delicious)。

演習結束分手在即,這兩個月的相聚大家都混熟了,說要分開還真有點依依不捨哩。這時老母枝提議在分手前小聚一下,取得史蒂文他們同意之後,老母枝開始忙進忙出,並且還堅持由他來主廚。

翌日他起個大早,親自到鳳山「兵仔市場」採買。見他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真讓人受不了他的態度。他的謎底直到我午睡醒來之後,才知道他要以砂鍋魚頭宴客。平凡而又俗氣之食物,我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因此,向老母枝建議另擬菜單,可是他依舊神秘兮兮的回說沒有必要。

下午三點左右,他在行政室右側空地上升起爐火。我去幫忙打雜,切蔥剁蒜或在洋菇頂上刻花我都在行。我親自將佐料一一料理妥當,他才拿出一個特大的魚頭要我炸酥它。準備工作就緒,老母枝拿一條麵粉袋做的圍裙給我圍住褲子。

為了留住魚頭的鮮味,我將魚頭炸的金黃再回鍋,這樣便可將其鮮味緊緊的封鎖在裡面。他還叮嚀我說:「務必炸酥!」因他口齒不清,害得我差點誤認為要我「勿必炸酥」咧。

大廚師就位,他換油起鍋,快手將沙茶醬與豆瓣醬放入砂鍋內爆炒。然後將熬煮好的高湯注入沙鍋,以大白菜和魚頭墊底,加入豆腐、香菇、肉丸子、金珍菇以及魚丸,慢火燉煮好讓高湯之甜味潤進魚頭和佐料。

鰱魚我們習慣稱牠叫「大頭鰱」,因為牠的一顆頭就占全身三分之一。砂鍋魚頭用牠當主角,再也沒有比牠更洽當的了。尤其牠的兩頰之嫩肉甘腴潤口,加上甜美的魚腦,任何人一吃都會上癮。今天這顆魚頭很大,是我有生以來看過最大的一顆,用手掂掂重量,至少有三、五斤之重。

五點整,連長派車去接史蒂文,我與老母枝忙著其他菜餚之炒作。六點左右人已到齊,一桌八人七品大菜加上砂鍋。從一開動大夥嘴都沒閒著,手動嘴動忙碌得不得了。肥美甘潤湯醇味濃的沙鍋魚頭,人人愛不釋手,筷子湯匙也都沒有停過,最後吃得鍋底朝天涓滴不剩。

史蒂文與赫爾少校二人吃得嘻嘻哈哈,從頭至尾讚美聲音說不停口。這一頓吃到月上東山,大夥方才不捨的罷手。友軍返防,三天後接到他們的感謝信。信中主題仍然提到那晚的砂鍋。即便他們回到美國,久久依舊唸唸不忘。退伍後我從事貿易經常去美國,每次去美國也都會到他們家探望。每於餐前,他們都會提起老母枝的砂鍋魚頭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