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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遠的冬天》小說公式站|The Winter Hy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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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含陰謀論與少量BL性描寫,請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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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校,這邊走!」利耶道。

  兩道敏捷的青灰色影子掠過公務區一角,利耶領著史可拉托夫,淨揀司法機關樓與樓之間的甬道走。四五層樓古風建築以俄式磚紅色與米色漆平塗粉牆,肅然寂靜,聚攏在環抱聖彼得堡的莫伊卡運河小支流邊。

  每一棟樓前方敞著一小片前庭,乍看只敷著薄薄一層柏油,底下仍是青石子板。電視台的工作車不甚亮眼,像是一團又一團發過頭之後有點癟的黑麥粗麵包,無章法地散在前庭的邊上,堵住官僚們烏亮黑頭座車的出入口。

  雜處違停車輛之間的老弱婦孺令史可拉托夫多看了兩眼。民眾面帶委屈,見警察已經豎起管制牌了,自知擠不進去,仍伸長了脖子渴切地遙望,彷彿那兩個工人與他們休戚相關;那兩人的審判,代替所有普羅百姓們承擔了某種命運。

  利耶跳下運河陸橋,扳開橋底的人孔道,往位處公家建築物地底的管道鑽。史可拉托夫遲疑半秒,道:「利耶,從下水道逃往軍事密道是行不通的。險惡瘋帽匠對底下構造的清楚程度大約不會輸給我們,原想避避風頭,卻弄巧成拙撞在子弟兵們的手裡,那可不妙。」

  「意思是瘋帽匠跟我們一樣,對史達林的迷宮一頭霧水。」黑鏡愛麗絲道,「沒事的,長官。這裡有條絕佳的逃脫路線,抵達新的人群便安全了,隨我來。」

  兩人在地底盤旋一陣,運河川流的聲音在地道中,發出與黑暗的幽閉環境意境相左的空曠回聲,乍聽像成行與成列紅軍的軍靴踏過莫斯科紅場。紅軍從這一處巡來,民眾紛沓走避;又從那一處巡來,民眾無處可避;史可拉托夫覺得彷彿有什麼不好的回憶被勾起,卻又說不上是什麼。

  利耶再度奮力將水溝蓋頂開,兩人朝四周一晃眼,已經來到約莫黑河下游近出海口處的港口工業區。車諾以的工廠藏在國營大倉儲之間,此時仍若無其事地運轉;廠內工人們在靜默中忿忿不平,如祈禱般低頭工作——不是那樣的,他們的夥伴,不是電視上說的那樣……克多可夫斯基那個混蛋事實上…… 尤可斯焦黑的廢墟像個小寡婦、受害者,對外界同情的目光搔首弄姿。

  古辛斯基火紅的電視台籠統地圈了一種輿論的聲音,叫做「外界」;「外界」又是「誰」?新聞的煽情近乎卑鄙,弄得人心對經濟改革的情緒甚至比戈巴契夫時代更惶惶然。朱根諾夫順利當選,古辛斯基可以在賭桌上大刮一筆。要是葉爾欽仍贏了,這頭金獅子仍能在資本家會眾們中間賣乖。利耶與史可拉托夫對車諾以一無所知,漸漸往反方向走--

  商界光明會眾在俄羅斯流竄的情況,若史瓦利的線人與史瓦利不說,先知便無從得知。先知為神所用,畢竟仍是肉體凡軀。

  史可拉托夫與利耶隱身在一群人中。人們立在一小塊荒涼的公園裡,像一株株被斲去枝葉的樹,圍繞著燃燒不知名廢物的大鐵桶取暖。幾乎全部的人都斜斜地往政府公賣局的方向傾。人民大致了解,軍工場領取的配額(quota)遠高於大型農具的零件工廠,集團農場遭遇窘境,應付不了內需,至今城市沒收到任何麵粉、麥、油,什麼都沒有,不管怎麼工作都換不了食物。公賣局的大門深鎖,只有不怕冷的人拾級叩門,沒人應,頻頻用手抵在玻璃上遮去反光,不死心地往裡看。

  「都說用工廠的產物,還有石油,外銷去換食物。」

  「可是為什麼都沒有食物呢?」

  「嗯,我們國家是誰在統籌這些事?」

  「外貿委員會……吧?有沒有聽過這個單位?很少人聽過。把石油桶扔進黑河裡還聽得見忽咚一聲,扔進改革開放裡,什麼聲息都沒有嚜,老百姓哪裡懂得他們做了什麼?倒是有一點好:如今關起門來批評政府,只要不張揚,就不會被警察啦、KGB啦等黑烏鴉捉走,比我叔子那輩好多了。

  我倒認為官僚想通啦,批評不會改變現狀,而且誰批得過NTV記者們的利嘴呀!中央就隨咱們罵去了。深究起為何戈老搞不起來,我想英美國家的人跟咱是不同的物種。比方說,西方資本家問咱,要什麼東西,賣什麼東西,開多少價?說到價錢嘛,畢竟只有計劃局的官僚懂得它……只不過……嗯,我國的鋼鐵跟石油,不至於什麼都不值吧,比方說,你看著老家收成的一大袋作物,然後你看著一桶石油,真令人發昏……

  我老婆愛去有電視的鄰居串門子,但對它的黑白影像總有點疑心。我熬不住她嘮叨,去圍觀了被燒掉的那個石油商,想說會不會看見麵啦,麥啦的麻布袋渣。啊哈,原來它們在這裡!結果令人失望。如果葉爾欽當選,噯,聽說就會變成人民自己決定東西的價錢,我想到頭腦就嗡嗡響。」

  「我們投完總統,還要投票決定菸草一公斤多少,接著是馬鈴薯,然後是豆子?我的頭腦也嗡嗡響了。沒有紅菜頭還要幫紅菜頭投票,該有多討厭,官僚來幫我們決定不就完了?」

  「可是官僚會貪污。」原先那人的聲音很遲疑。這些對市場是什麼毫無概念的人們,同時發出一聲怎樣都不好,天下事不能盡如人意的惱嘆。

  事事躬親,實質上地決定自己前途、命運的主權,對於志不在成為社會學家的普羅百姓而言太沉重。決策的各種瑣碎,最好丟給外來力量……偏生明顯易見的政治力惹人嫌,開明專制或者擺明了暴政都一樣,都滿足不了國家成就時民族主義的傲慢——「民族國家」肇於十九世紀,是千年「朕即國家」式微後的年輕概念;帝國史觀直到奧匈帝國與奧圖曼土耳其隨一戰灰飛湮滅後才死透——或是社會出禍時旁觀者難以言喻的刺激。

  希特勒必定是民選的,才成得了希特勒。當年德國人必定認為這是民族的驕傲,而其他一些人民看出這是國家的禍事,兩者心態的根源沒有太大差別。這「大獨裁者」最好存在,只眼不見為淨;既然眼不見為淨,人民輕易地以為一切政局與政客之去來,皆出於自己的意志。想當然爾,政客造成破壞社會甚鉅的衰敗與不幸,每個人民推根究源,必定來自除了自己以外其餘人類的愚蠢。

  一個傢伙越是客觀行為上僅止於鎮日牌桌上坐,伏特加不離手,與識見同樣狹隘的井底之蛙友人們相濡以吠,越以為自己關心時事。這莫名的情結興許是這麼來的。可愛又可悲。

  先知深愛這些人民。

  理性,真知,與智慧上的勤奮,才撐得起擁有自由意志的社會,一個條件都不能少。

  「但是這智慧上的勤奮,跟塞了許多死學問在腦海中,那種如工廠打磨機時時運轉的勤奮不同。志在把自己變成百科全書或獲得有形成就的學識勤奮,只是在掩蓋智慧怠惰的事實。」

  上校以沉思的表情迴避所有人的目光,默默咀嚼人們的對話,似乎忘記是來避難的。利耶替恩人注意有沒有追兵,過了一陣,低低地道:「長官,應該安全了,瓦倫尼科夫似乎有要事守護,沒打算對我們出手。此事與那位愛麗絲略有牽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我想鐮刀愛麗絲的下場凶多吉少。」

  史可拉托夫沉著臉道:「不過是場鬧劇,雖不至於要了他的命,但現場有會眾盯著媒體反應,監視著一切。鬧劇的後續效應嚴不嚴重,端看在他底下工作的那小夥子公堂之上能否收斂點,少說兩句廢話。若三句不離踩著光明會的痛腳,少不得鐮刀愛麗絲事後得保護他。你以為狐狸洞裡據窩為王的老狐狸索布夏,會願意以上司的身分出頭保護亞歷山大維其嗎?」

  利耶無話可說。

  上校接著道:「眼下有先代瘋帽匠從中作梗,要動手幹起來劫走鐮刀愛麗絲而不害死任何人,必須靠走後門——那也得有後門可走才成;這點你最清楚了,利耶。孤苦伶仃的愛麗絲,失了KGB,沒了同僚、長官安卓波夫與其他的一切,深陷官場江湖,只能請他暫時靠自己。

  一切的不祥在地平線邊緣醞釀,總覺得光明會中有什麼魔魘魍魎的人物正蠢動起來;在這悲哀的時代風暴裡,讓『希望』留下吧。」

  先知說著,兩人迅速離開現場。

  「我們至少能為他保住克里莫夫‧班茲門諾。養工處那邊要敷衍的事情可多了,我偶爾也應該回國防部履行軍官的正當職務。利耶,我們的時間很緊,隨我來!」

  ***

  「嗚!沒有,沒有,到處都沒有!為什麼會沒有呢?」

  史瓦利自顧自地哭了一會兒,樓下的克里莫夫也得了一陣子清淨,這廂正在完成送給操縱手師父大人的玩具:電磁鐵立體軌道彈珠迷宮。那廂史瓦利早醒轉回來,彷彿碰著某種嚴重疏失,正在鬧。

  氣窗門戶大開,鴿子也樂得飛到房裡,咕嚕咕嚕踱來踱去。克里莫夫抬頭望望天花板,聽上去,色狼醫生出於不明原因在犯著急,咚咚咚地跑過來,窸窸窣窣地亂了一番,又咚咚咚地跑過去。男人聽聲辨位,史瓦利跑進了自己的彩虹小馬臥房裡,將那兒成排的大窗拉開了,又亂了一番,復關起窗來。儲藏閣樓甚至不算房間,只是塔頂的一部份,天花板緊鄰史瓦利房間的地板,沒甚麼隔音可言。克里莫夫暗暗納罕著。

  啪啦啪啦,一隻鴿子振翅飛上床,腳上也用紅絲帶繫著那樣的紙捲,畫著同類型的神秘符號。克里莫夫一樣將它取下。

  「小友,別上來,這是長官的床。鳥兒們沒辦法控制小鳥糞,誰要上來,誰就得包個小尿布。」克里莫夫苦笑道,輕輕拾起鴿子,正沉吟著這種東西如何設計才不影響牠們活動。

  史瓦利從剛才一直尋找著什麼,徒勞無功,終於放棄塔頂,噠噠噠地往下走。他路經克里莫夫門前,愣了愣,腦袋如撞見老鼠上樹的貓頭鷹瞬轉九十度,直勾勾地往克里莫夫的閣樓裡看,及肩長髮一頭爆毛。

  他徒弟身邊擱著蘇聯人所謂的「電動玩具」,頭上站著鴿子、肩上站著鴿子、腿上站著鴿子、散了一地鴿子,甚至手上也把玩著一隻鴿子,指頭撐開鴿子的尾羽,研究牠的鳥屁股。史瓦利失聲叫道:「搞半天全跑來這裡,讓我好找!我的乖乖小線人,你們不飛臨我窗前,居然跑來親近這頭棕熊!」

  鴿子們一踱一顛的鳥腳步頓時有點亂,在史瓦利與克里莫夫之間急促地打著八字圈,一個碎步,彈性的脖子一伸,潺潺的咕嚕咕嚕從圓胖鳥身中流出來。鴿子像一顆顆斑斕的蹦唧彈簧伸伸縮縮,顯然比較喜歡克里莫夫,但史瓦利才是真正的衣食父母,這使牠們很困擾。


  史瓦利從徒弟手中攫走那只綠頸雨點紋信鴿,厲聲道:「棕熊!你想對我的線人怎樣?」

  「您的線人?」

  「我先跟你聲明一件事喔~」史瓦利無來由心虛,捧著鴿子輕輕左右搖晃。鴿子跟著搖,鐵色帶閃綠的小鳥頭定格虛空一點,如如不動。

  史瓦利說:「別看到鳥就胡思亂想,我和這些孩子跟陶德一族沒有關係。牠們是古法訓練的普通鴿子,因為『那些人』認為家族中人,與中國飛鴿傳書最興盛時代的皇帝是……嗚啦啦!大爺說太多啦!鳥兒天上飛,不會被情報單位懷疑,不會被郵局檢查員摸走,也不會被電話竊聽或公文攔截,是最棒的線人,就是這麼回事!」

  「陶德一族是什麼人?」克里莫夫問。

  史瓦利語塞。

  (彩虹小馬,先不要教他十三家族的事。對於置身局外,習慣學校教育思維的人們而言,這麼一張世襲王朝的羅網不只難以想像,更像童話故事,根本不能想像。任何陰謀大了,令人怒目髮指,倘若這罪又比髮指的程度更宏大,在先是驚愕、再來恍惚的尋常人眼中,將變形並且失真。就像一齣貨真價實的悲劇在數萬哩路外一時迸發,乘以千百條性命,無論人心如何盡力哀悼,現實仍乾縮、貶值為傷亡統計……

  克里莫夫和隔著紙張被文字中的真相嚇住,四處摸扒的普通陰謀論者不一樣,他們不算直接認識『邪惡』。但這小子得將雙手捅進血池子裡,把最重要的人生生地拉出來。沒有誰的精神能毫無準備地和光明會的邪惡直接碰撞;無論朝前一步深入黑幕,感到不能承受而崩潰,抑或倒退一步退縮不想理解心冷成犬儒,怎樣都會影響到他的操縱手訓練。至少等他技成了再說吧。)

  史可拉笨蛋說起的話,他難得有同意的。思及此,史瓦利煩躁地頓足:「你和亞歷山大維其心靈相通的麻煩難關沒克服,還敢這種大毛二毛三毛問題這麼多!」

  克里莫夫鄭重道歉:「師父,對不起。」

  綠頸鴿被主人捏來捏去,不耐煩地啪啪啪撲翅。史瓦利將牠放下,勾著細細眼角看著這男人。大棕熊差點成廢人,沒想過放棄二字。先知也知道他差點成廢人,一樣毫無放棄的意思。愛一個人難道這麼重要?愛過的心會碎,但見識過愛之生老病死的操縱手邏輯並不會。史瓦利自視開悟,但腦袋與心偏偏天天扞格不休。

  史可拉托夫長官當慣,愛說教,其實也是沒愛過什麼。當然,人民與自由除外啦。

  克里莫夫看史瓦利臉上又是風雨欲來,將哭未哭嘟嘴貌,心想真是怕了他了,連忙將玩具往師父面前推:「這是送您的。」史瓦利看見那彈珠迷宮,立刻樂開懷。克里莫夫又道:「這些是鳥友們帶來的神秘符號。」

  史瓦利「唔」了一聲,從克里莫夫手中接過那一小疊紙,推了推眼鏡,平上去入不分地唸起條子上的蠅頭小字:「辜負殷勤幾度迎,歸期有約總難憑。哥兒們,您老每年都跟我說再躲一年就離開蘇俄,回李家去,咱也沒法一年噥著一年瞞下去呀。大唐明皇親族,李某。」

  「一十年來海田變,阿爺白雪欲盈顛。回光明會吧,叛逃始末,闔族既往不咎,復餽贈全聚德北京烤鴨一年份。中國共產黨對外貿易局長,李族長字強,諾曰,願發毒誓。李某。」

  「瓜破何心違白首,月明有淚墜朱門。連城終誤鴆媒手,恨海難填精衛魂。敢問黃金兒孰重,天高地厚是親恩。汝母瑤嬌癡,棄媒妁之言,私偕一美軍會眾定終身,歿於產難,李老太君怒,遂驅稚兒於李氏祠堂,今年高,思汝除瞳痕髮色有乃父風,顧盼流轉,逼肖兒瑤,太君悔甚。李某。」

  「昔賢曾泣路多歧,爾亦何知我尚迷。面寒未必心如鐵,淚盡誰知笑即啼。李某願長久為史弟兄眼耳,奈何族內壓迫甚鉅。燕爾妻寶妮命喪中情局,汝肝腸寸斷,夜逃遠地,藏身北國,至今年有餘,寄以雁音慰之。昔年先知墮微塵,卜筮灼龜劫猶成。蘇聯一夕山河變,錐心盼友步歸程。李某。」

  克里莫夫還來不及問「這咿咿嗚嗚難道是中國文?」只見史瓦利立馬將一叢紙條握成團子,從閣樓一路鬼吼亂叫尖叫到塔頂,噠噠噠地衝向臥室,奔入浴室。克里莫夫聽見樓上傳來沖馬桶的聲音。

  過一會兒,史瓦利拖著腳步踱回閣樓,灰頭土臉,精神委靡:「沒什麼,垃圾郵件而已。棕熊,你隨我來。大爺我的樂子也順便帶著。」

  史瓦利朝一地鴿子親切地彈著舌,牙牙道:「咕咕啾啾,我的線人線人小線人,咕咕啾啾咕啾咕啾,我的小線人,就你吧!」並小心撿起一只紅褐噴點子的環頸鴿。

  「咕啾啾咕嚕咕嚕,小線人們回鳥舍,療養院的護士妹子會幫忙照顧我的小線人……啾啾咕咕,鴿兒們是大爺我的線人,這件事你們知我知棕熊知就夠啦!」

  鴿子們彷彿通人話,嘩啦啦一隻接著一隻從氣窗魚貫飛離,連一滴鳥糞都沒留下,比主人還守規矩。

  克里莫夫正想問「鳥兒怎麼會是線人?合該神秘圖紋的作者才是線人罷?」但他的操縱手洞察力漸漸成形了,看出這背後有極深極雜的私人恩怨,便不言語。

  兩人回到塔頂。史瓦利從房中拿出一枚彩虹小馬跑跑樂鉛筆盒,坐在中控台前的大桌,將拖了稿的偽報紙校對掃到一邊,拿出狼毫小楷、一小瓶半乾的墨汁,以及用掉大半的便條紙。紅褐點子紋鴿趁主人摩拳擦掌準備炫耀中文能力,撲翅飛到克里莫夫頭上,安坐在男人髮間,宛如大樹頂上巢中鳥。

  史瓦利的走音中文,就像不懂二胡的人硬要拉昭君出塞,邊寫邊念:「喂~~~~~李~~~~笨蛋,大爺我~~~~需要~~~~賓州實驗~~~~~~的~~~~~資料~~~~~幫我搞來~~~~如果能~~~~~從門格勒大前輩~~~~~~身上~~~~~~偷一份影本~~~~~那就最好啦~~~~~」

  史瓦利寫一筆,抖一筆,慢慢畫出克里莫夫眼中的那種神秘符號。師父的字和李氏族人顆顆精緻、筆筆娟秀的魔法方塊比起來,是蝗蟲、長腳蜘蛛、放大的螞蟻與振翅欲飛的蟑螂,毛手毛腳地爬了滿紙。

  克里莫夫皺眉,被敏銳的史瓦利發覺,抗議道:「臭徒弟懂啥?這是行書體,那人寫的是隸書體。」

  「形輸,粒書。」克里莫夫模仿其中文發音不知其意,「師父為何不寫粒書呢?」

  「行書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彷彿會行走的毛筆字!」

  克里莫夫恍然大悟。史瓦利的字的確極像失慌慌四處亂竄的居家害蟲。

  過了幾日,小點子信鴿帶著回音飛來。上面寫著今日幾時幾刻將史瓦利要求的資料,藉替身塔的輸送管道寄來。對方亦千萬交代門格勒異常精明、兇悍,差點著了他的道兒,這是賭命盜來的危險機密,務必準時收取珍惜收藏云云,末一行字是「嗟夫!英文者,愚弟略識之無,兄莫強求!」

  史瓦利又發了一陣脾氣,克里莫夫推測師父的醜字被對方嫌棄了。

  ***

  「在費城進行的『賓州實驗』原本是美國國防研究的一環,目標是使船艦隱形,卻釀成大災。美國海軍極力試圖將實驗毀屍滅跡,然而他們不敢真的這麼做,因為那艘驅逐艦使用的設備是珍貴的特斯拉科技。就這樣,實驗禍事肇因的原始調查書,仍保留在某處……」史瓦利端起架子,開始教育他的鬍渣徒弟。

  克里莫夫敏捷地插話道:「說到災難起因,涉及到實驗原理:除非使船隻真正的『不存在於此時此地』,能夠躲避所有軍方偵測方法的航艦匿蹤根本不存在。實驗裝備設計者尼可拉‧特斯拉的天才,在於將『電磁』的奧秘發揮到極點。那位天才非常清楚:宇宙四種基本交互作用力中,電磁力與重力的作用範圍沒有限制,但重力的強度實際上很弱。重力僅有以連結兩個夸克的『膠子』為代表的強交互作用力之10的-39次方強度,幾乎無法與電磁力之強交互作用力的10的-2次方相較。

  重力場大得不像話的天體,如黑洞與中子星,甚至會產生『引力透鏡』效應使星光看似被折射。既然光速是三度空間中速度的最上限,時空的極限亦不會遭任意竄改,因此星光行經天體周圍時光速未曾減緩,而是『時空結構』像是一塊布料,遭到宇宙基本力重力扭曲了。

  對偉大的科學家特斯拉而言,理論上依靠強度比重力更巨大的電磁力,製造類似微型黑洞的時空歪曲現象使船隻『暫時不存在於此』,並不是什麼問題,他為此設計出強大的放電裝置——可是,那只是理論上的東西。但是美軍的瘋子們拿去使用,變成『實際上』。」

  「他奶奶個熊,大爺我聽不懂啦!我看你和鐵皮人教授拜個把子算了!」史瓦利使出一手刀,敲徒弟的額頭。紅褐點子紋信鴿在他頭頂驚跳了一下。牠現在很黏克里莫夫。

  「徒弟我是工程師,而且是情報單位的工程師。」克里莫夫摸摸額頭道,「賓州實驗跟解決我與瓦洛兒之間心靈相通的干擾,究竟有什麼關係?」

  「棕熊你傻啦!」史瓦利沒好氣地道,「好吧,大爺我不怪你不知道。近來出入歐陸光明會比較勤的名操縱手們,默默注意到羅斯柴爾德兄弟身邊的老不死黑魔鬼,死亡天使門格勒,賓州實驗的原始機密資料出入不離手。」

  「嗯。」克里莫夫拈著短鬚沉吟,略有所得。

  「驅逐艦上多了船員,導致原本在無人空船上能順利進行的實驗大混亂,正是『心靈相通現象應該存在』的証明!人類心智突破時空限制的天然能力,使那艘船沒辦法順利地在『存在』與『不存在』之間跳躍。門格勒心智控制他人時,如果遭遇同樣的問題,依照他將大腦與靈魂科學系統化的脾性,一定立刻向賓州實驗取經,看看有沒有什麼數學方法能解。與其讓我炸了你的腦袋,還不如向大前輩求救。」

  說著,史瓦利興興頭頭地打開李某送來的包裹:「讓我看看這裡有什麼……」

  克里莫夫藉身材偉岸之便,居高臨下地往下湊:「德文我也是看得懂的。」

  史瓦利連忙雙手並用將他推開:「滾滾滾,臭徒弟滾滾滾,這是大爺的機密,而且我不需要你幫忙翻譯!你去睡美人之樓清理環境,如果又有偽海珊在那裡閒晃,你就把他們掃走;如果有偽布希跟你搭話,千萬不要回,你會無法脫身的!啊,把我的線人還給我!」史瓦利一踮腳,將鴿子從克里莫夫的頭頂摘下,放到自己的腦袋上,噠噠噠地跳回彩虹小馬房,喀鏘一聲,關門反鎖。

  中控台上烏黑油亮的電話,又響起難聽的高音頻鈴響。克里莫夫無法,只好自行過去接聽。

  「小子,是你。」話筒另一頭的上校,發現耳邊傳來的不是熟悉的聲音,有點錯愕。

  「很抱歉,長官。他剛剛把自己鎖起來了。」

  「是我不對在先。我從來沒有像這樣把他獨自留在塔裡。」

  克里莫夫突然有一種幫長官照顧「老婆」的微妙感覺。

  「請婉轉地轉告史瓦利,陸將瓦倫尼科夫現在也有了個不省心的徒弟。為了培養新的瘋帽匠,那人濫用職權,布了紅軍天羅地網在外頭;國防部裡邊更不平靜,許多內鬥與人事陷阱在這裡等我掉下去。雖然本校大致上一切平安,但風頭過去前必須按兵不動,哪都去不了。我這麼久不回來,絕對不是不關心他。」

  「長官多慮了,我想史瓦利醫生沒事。」

  「你也是,我希望他一步步對你揭露真相,而不是一股腦地將光明會的一切灌輸給你。這是我的意思。如果史瓦利對你的問題忸怩,或者莫名其妙發脾氣,請你多包容他。」

  克里莫夫覺得這一對的感情應該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糟。

  「小子,我想請教你的意見。」史可拉托夫有點遲疑地道,「史瓦利身後那些總是能準確追蹤光明會動向的『線人』,你覺得那可能是什麼?」

  「是鴿子。」克里莫夫斷言。

  「什麼?鴿子?」

  「是的,一群咕咕叫,不會亂落鳥糞,很乖的鴿子。真的只是鴿子而已。」克里莫夫假作認真地向長官再三強調。

  他很羨慕這兩個人。


  ***


  「唔……這真的是死亡天使的手筆?那個如魔鬼一般冷靜的怪物製造機械?」

  史瓦利坐在彩虹小馬旋轉吊燈底下,不由得對著眼前的影印本皺眉。和可愛的點子鴿啄啄吻別,將牠放出窗外後,史瓦利摘下眼鏡,輕輕將那對怪異的鏡片,放入床頭櫃的彩虹小馬彩色珠寶盒。他推開浴室玻璃門,洗把臉。有著東風媚眼的混血男子,將髮梢水濕的金髮高高束成馬尾,眼睛漸漸地轉成透徹的深藍色。

  「距離我上回這麼認真,究竟過了多久?」取下眼鏡的史瓦利彷彿卸下封印,變了個人,成為徹頭徹尾的壞皇后,「是的,自從我離開美國的土地,就再也沒有讓白雪公主的後母百分之百醒覺過了。」

  史瓦利的表情變得精明、銳利,以昏沉睡了許久終於甦醒的愉悅,自道:「門格勒大人,看看您這潦草的字,偉大的死亡天使,露出這種醜態,未免太丟臉了。您很驚慌嗎,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您如此驚慌?難道是您所服侍著的一對羅斯柴爾德主兒出了重大的變故——讓我們一同來瞧瞧。」
  
  ***
  
  
  《約瑟‧門格勒/賓州實驗筆記,前言與緣由》
  
  致我已故的主上,先代所羅門王:老朽忠實地成為王一族的大天使,依照先王形象重新塑造您的一雙稚子,亦身為王座前役使的七十二柱魔鬼之導首,於今初過三十載。能尋見並服侍不僅止步於希特勒元首那般,欲成為世界之王的野心,而目光超前遠大更致力於成為神者,不勝榮幸。您的兒子們軟弱如賤民的羊羔,但他們特殊,異體同心;這罕見特質使您眼睜睜看著親弟弟,維克多‧羅斯柴爾德的孩子飛利浦,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成為羅氏的理想型態,卻遲遲不願自己對不肖的兒子們下殺手。
  
  不是您心軟的緣故,而是知道將沒有人能真正離間、割裂這對兄弟。他們若同時強壯、精明起來,必定能雙雙佔據大位,發揮給家族帶來無限權力與財寶的堅強實力。先代摩西再怎麼培養飛利浦,只是徒勞無功。
  
  為了在確保這項長處的前提下,不讓少主們的內心彼此糾纏在一塊兒,相互干擾,老朽將他們的性格改造得彼此對立、競爭。實際上,少主們腦中關於兒時兄弟彼此惡鬥的記憶,完全假造;父母對他們百般疼愛的回憶,亦純屬虛構。老朽以自身得意技能,將它們植入得足以亂真。這些都是先代所羅門王英明的旨意。
  
  到頭來,是老朽太小看兄弟之間心靈相通的力量,這些保險措施並不足夠,破綻越來越大。主人們腦中的人工改裝物逐漸剝落,情況變得難以預料。王開始思考一些與維護利益無關,不必要的事;摩西大人起先靠過度工作,與矯情地仇視兄長,還支持得住,亦漸漸地失去效率。這一切,如果被殷切盼望大衛成為所羅門王的洛克斐勒家族之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恐怕連『死亡天使』的名號都將一夕敗裂。
  
  老朽緊急啟動賓州實驗研習計畫,無奈竟然遲了一步,眼睜睜看著王帶著壓抑了一生的欲望終於突破極限的表情,張開雙臂,將原本還保持最後底線的摩西大人捉進懷中。那是酒神祭為期四日的慶典,結束後一天的事情了。
  
  ***

  《賓州實驗筆記,觀察日誌》

  在那日之後,兩位王在統領龐雜的會務上與眾人之前,大致維持平穩,然而摩西大人私底下惡化得十分快速。老朽曾深夜暗中觀察主上單獨在房裡,時而裸身與腥紅的床單扭絞、相纏,手指將紅絲帛繃住,扯出裂痕,時而苦求看不見的兄長舔遍他受詛咒被慾望燃燒著的肌膚。
  
  摩西主上突然睜開雙眼,望向金色的天花板。老朽度其眼神,虛空處,真的有個看不見的人形來到主上身邊,舔舐他細皮白肉的兩腿之間。他翻過身,忍不住將雙腿打開;顫慄一路滑行,無形的、彷彿濡濕的舌如此從主上的膝蓋內側一路舔向臀部;那雙久坐股東席而缺乏肌肉的細白腿汗濕,被舔弄的動作過分搔癢。他顫抖得愈發厲害,雙臂將環在肩上的紅帛越絞越緊,彷彿羞恥與恨要借他的手縊死自己。
  
  無形的舔吻者在主上的臀縫間似乎逗留許久,能看出彷彿有什麼靈巧的東西,在大範圍刺激著主上的陰囊根部,使主上的陰莖靠在肚子上如電流通過般輕輕抽動。
  
  主上最後禁忍不住,使力擺脫了被汗濕透、纏在身上的深紅料子,弓起背,雙手探向下體,將臀瓣左右分開,食指與中指一下一下輪番插入自己。過了一會兒,他用兩支指頭插入體內,指尖在深處鑽動,性欲令他的意識朦朧,以夢囈的口吻道:「是的,就是那裡,舔我的那裡,好哥哥……親哥哥,我把穴撐開,伸進來舔我裡面…哥哥,小雅各不能要你,不能嫁你,但是舔我……嗯……」
  
  老朽無法再觀察下去,離開現場,隔天要求王的七十二柱家僕之一將主上的床單帶來,分析上面殘留的體液成份與量,可以得知前一夜高潮的深度。結果以老朽來看不樂觀,骨盆腔內激烈的收縮感,逼出大量前列腺液混合著的精液。那應當是足以把人逼瘋的愉悅,然而主上,僅僅只是想像著我們的王。

  之後的幾個夜晚,老朽暫辭摩西,轉移陣地返回王身邊,暗中觀察仍在英國行館寓居著的王。
  
  王身披曳地的深色繡袍,靜靜坐在書房深處敷金雕飾繡絨座椅上。他死亡般沉默,彷彿精神與靈魂,不願在這副只是呼吸心跳的空殼中淹留,隨冥思離了肉身遠去。老朽可以想像王的全副心意去了哪裡。
  
  被陶德與羅素一族的人知道了,必定借題發揮,說我們的摩西並不僅僅是在腦中構思著兄長的面目,而是王的「生魂」激烈思念著對他本人避而不見的親弟弟,最後突破了空間隔閡臨到弟弟的身邊,與之合歡。
  
  老朽在各國各系統的操縱手之間名聲如雷貫耳,花了大半輩子,欲在人類心智研究方面,汰換地下組織固有的靈魂宗教神祕主義,以及玄而又玄,毫無實驗根據的儀式凌虐系統,到頭來竟得回頭接受這種荒言夢話!老朽絕對無法承認敗給了陶德一族的「祝福式」那種鬼東西!
  
  
  ***

  《賓州實驗筆記,家務日誌》

  在此之後,雅各布主上將老朽召回。細探之下,原來是凡杜恩家族的女眷們又前來提親。
  
  凡杜恩氏的女人,千方百計想將女兒們打包送進羅斯柴爾德一族的深宅大院中。這些令人厭煩的女不速之客倒是明白所羅門王高攀不起,且性格病態的惡名遠播,但摩西大人於她們族中貌美的女後輩,仍希望無窮。
  
  這向來並非天大的事,但主上的態度一反常態,在敝家族大總管,也就是老朽面前對她們釋出誠意:若兩家談好新娘人選與財產條件,希望講求公事效率,盡快完婚。凡杜恩氏的女親戚們喜得近乎暈厥,不承望天底下竟有這等好事,差點以為這又是國際銀行家的惡毒陷阱。
  
  摩西道:「我不打算指望那個混帳哥哥,至少該由我來替先代所羅門王這一房留下許多子嗣,否則家族大業傳到我兩兄弟倆手中,再往下傳一代,好處仍要被飛利浦剝光。」
  
  他輕蔑地笑笑,向她們提出要求:「我那中東恐怖份子表兄,學阿拉伯人養後宮,生了一堆孩子,人多勢眾。聽好了,我要妳們族長底下年輕、能生育的少女。族長直系後代以外的女人我不要,弱不禁風,看上去不容易懷孕的我也不要。」
  
  主上為了擺脫在心頭縈繞不去的兄長,出此激烈下下策,委實欠周慮。凡杜恩家族的名牌珠寶、傳統工藝與礦業淨值,可能根本無法與羅斯柴爾德一族門當戶對。聯姻唯一的好處,是此族為十三家族中,絕無僅有的寶石與宮殿藝匠,徹頭徹尾的舊時代風尚名流,後代美女如雲。該小族屹立不搖,純粹因為沒有哪一族真心想和美與豪奢的事物作對。然而婚事操作得好,不啻為家族外交上的盛舉。
  
  問題是,告知王這門親事的任務,想必落在老朽頭上。
  
  那些愚蠢的女流之輩臨走前,老朽私下嚴重警告她們:如果想被所羅門王滿門抄斬,就盡管四處張揚。女人的記性可比金魚,老朽知道她們因害怕而暫時就範,但不代表她們聽得進去或聽懂。
  
  老朽手上這封信是家族會議帖,召集羅斯柴爾德一族所有德高望重者,討論摩西大人終身大事。它必須由敝家僕大總管交在所羅門王的手中。除先代摩西,先代所羅門王的弟弟們,眾位叔公輩耆老,一致認為該趁這一任摩西大人反悔之前,盡快將婚事弄成,多添些子孫。飛利浦大長老那一門的下一代興旺過度,將以色列完全佔據,諸位錫安長老看在眼裡也頗感隱憂。
  
  該死的。

  
  ***
  
  《賓州實驗筆記,家務日誌,其二》
  
  會議約期就在眼前。現在這張帖子仍在老朽身邊,沒交出去。王至今不知道親弟弟即將大婚,老朽的時間不多了。
  
  老朽終於技窮了嗎?對技藝過度自滿未能洞察先機也好,一開始便計算失誤也罷,老朽將一肩承擔。但我決計不承認敗給陶德一族。祝福式,我呸!中古世紀的爛巫術與騙小孩的幻覺玩意兒!不正是兩代之前的陶德大長老失敗了,才將少主們托付在老朽手中?

  羅斯柴爾德一族的長者們,視老朽為第三帝解體國後在美國與歐陸光明會之間幾經轉手,終於被弄得手的魔鬼家僕;老朽只是個從陶德一族手中半買半換來的物件,但是將兩位王帶大的是我!是我!是我!
  
  難不成雷斯特想替祖先報仇雪恨,趁其不備,將兩位主上控制住?陶德一族有個笑掉人大牙的迷信:雷斯特是前兩代族長的投胎轉世,年紀雖輕,先代族長泰勒瑪將之視為夠資格擔重任,闔族無異議將他拱上大位。這他媽的又是什麼巫術?

  老朽無意願唐突玄奇的心靈現象,只是當吾等思想超前之科學家,將學術成就朝宇宙的接軌處推進時,神秘學無賴就會跳出來居功:「我們祖先在魔法儀式中早就暗示過這些了」。賣弄風騷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即是迷信;辯論終止!
  
  我看是先代陶德想一雪前恥想瘋了,才在年幼、搞不清楚狀況的繼任族長面前胡亂吹噓……順便向十三家族證明他們的「儀式凌虐」勝過老朽的MK-Ultra,神祕學組織的傳統不容推翻!老朽警覺,老朽派黨衛軍堵著雷斯特那些鳥侍,暗中監視。實際的情況,雷斯特是既得利益者,並無必要,也的確沒有於兩位主上身邊多做手腳。
  
  老朽發現巫師少年自己的狀況,也古怪得很……
  
  
  ***
  
  《賓州實驗筆記,家務日誌,其三》
  
  婚事在即,雅各布主上欲占卜姻緣吉凶,等雷斯特等得幾乎發飆。這少年在俄羅斯混了多日,回來沒半刻,再度過海踏上美國羅素一族的地盤。陶德族長近來魂不守舍地思念著死對頭的族人,矜貴的大巫師又堅決不透露是哪名姓羅素的,鬧得基督徒們全族上下嚶喤不休。直到家族會議近在眼前,摩西主上始攔截到找人不成,樧羽而歸的雷斯特。
  
  老朽帶著黨衛軍,在故作懸疑的柯林斯‧陶德神廟占卜廳外看守。被自己的重重心事遮蔽雙眼的雅各布主上,不曾注意雷斯特與羅素一族之間鬧出多少新聞,逕向巫界的至高頂點尋求神諭。
  
  「咿嘻嘻嘻,摩西大人呀,您想以名正言順的婚姻躲避災難性的亂倫!然而正是這婚事,將使您陷入更深,更無法自拔的亂倫迴圈中!」
  
  「我只是想知道,與女方家族分配財產的條件談得談不攏。」主上乾澀地道。
  
  「嘻,怕什麼呢?他們一定怎樣都好!啊,瞧這氤氳的紫氣,這水晶球的光影!我看見凡杜恩家族的長老們,幾乎感激涕零地跪在您大門前舔那對有翼的石獅子了。有這走狗一般的父兄,這阿諛奉承的母娘,凡杜恩一族最豐潤的美少女,多麼不幸!」
  
  雷斯特說罷,略一沉吟,又繼續說下去。

  「您甚至用不著害怕所羅門王大人的反應。應該說,即使王親自阻撓,凡杜恩家族嚇得屁滾尿流,這婚事也必定會成。有誰能擺脫命運的詛咒?連小巫師我也難以免掉。那份醜惡的詛咒……就是愛情!那性喜曲折的腐爛愛情,嗜血的悲劇性如豬狗交媾的淫蕩愛情!」
  
  主上沒有說話。雷斯特的表情轉為平淡,從煙霧繚繞的虛空中幻化出一捲八厘米電影膠捲,雙手捧上,鑲著紫水晶的螺鈿長指甲,垂下了琳瑯滿目的紫金飾物,一顫一顫的。

  「這是小巫師獻給您的新婚賀儀。」雷斯特詭秘地降下了說話的聲調,「連一刀也沒有剪過。」

  主上將那捲影片揣緊在懷裡,指節與嘴唇隱隱泛白,眼中泛著似水的光,但表情如飢餓的狼。這神色光景就像壓低在地平線的風暴,使老朽感到不安。

  無論是古典希臘德爾菲,抑或當代巫師雷斯特‧陶德,神諭就是清一色愚昧的模稜兩可。這場沒什麼結論的會晤,倒使主上心生警覺,想將整件事情緩一緩。他拖到最後一刻才說不要的傲慢作風,徹底激怒其他大長老。老人們聯手起來,激烈要求將家族會議提前至明天,摩西大人的意見在長輩們面前終究寡不敵眾。

  ***

  在這一刻,老朽終於破解了賓州實驗的心靈密碼,在人類心智控制實驗上勉強算成功。在急就章的情況下,欲找到能心靈相通的一對受試者,如登天般難;但孤臣已無力回天。老朽終歸必須在挫敗中如此相信,一種流行性的瘋病、精神的瘟疫,正在十三家族幽閉的宅院深處,尋常光明會眾,政客與賤民們看不見的地方,摧枯拉朽地肆虐著——名叫「愛情」的汙穢麻瘋症。

  那位鐮刀愛麗絲在舞台的燈光下一掠過,竟有這等蝴蝶效應?但尋常的小石子畢竟只是小石子,起了一圈又一圈一發不可收拾的漣漪的,是十三家族原以為凍結了世世與代代的心湖。死亡天使自身難保,外頭的操縱手與會眾們,由著他們費猜疑!希望那個空有虛名的白兔子史考列特,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

  老朽已經將帖子呈放在所羅門王的桌上。

  竟如懦夫一般,不敢親口將摩西大人的喜訊告知王,不勝惶恐。

  ***

  晚間,老朽喚了一隊黨衛軍留守在身邊,貪生怕死故,一夜無眠。

  宅邸的另一端,傳來王撕心扯肺的悲嚎,迴盪無絕。
  
  
[HR]  

  【本章後話】

  本圖直接從Fritz Springmeier之13 Bloodlines of Illuminati電子書截下,十三家族之李氏與洛克斐勒的友情會面:

圖檔

  李強: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貿易部部長,維基百科

  【其他參考資料】

  沈達夫/風人詩草

[HR]

  ※待續/隔週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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