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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自德黑蘭轉機去土耳其的安卡拉市,在商友汶斯汀的引介之下,認識他居住鄉下之親戚蘇萊克先生。他家擁有一大片的栗子樹林,斯時不是栗子成熟季節,但是樹樹掛滿累累之青栗果實,遠遠看過去,神似一樹尚未成熟的紅毛丹果實。

果實外觀長有肉刺,懺是肉刺柔軟尾端微紅。或許這些果實也著香味?果蠅群群圍繞飛舞其間。回到蘇萊克先生家中,巧遇他的妻子在廚房作菜。他說今天主菜是栗子紅燒羊肉,怪不得走進屋內,鼻端就有一陣陣的肉香飄送過來。

我們剛坐上桌,蘇萊克夫人立即送上一大碗栗子燒羊肉給我。若不是入屋時蘇萊克說它是栗子燒羊肉,看見黃澄澄的栗子肉,我一定會誤認它是鳳眼果肉的咖哩呢。這碗栗子紅燒羊肉全無羊騷味兒,反而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肉香味。當時機場已用過輕食肚子還不餓,可是那碗羊肉卻被我吃個精光。

撫一撫填飽飽的腹肚,竟然有著一種幸福的感覺。晚餐回到汶斯汀家中進用,一大鍋的栗子蒸飯又讓我大為驚艷。土耳其之米屬於硬粳米類,加入栗子同煮之後,飯粒之軟糯度提高不少,吃入嘴裏口感不會讓人感覺生硬難嚼。

由於我的腸胃不是很好,所以我只吃了一小碗而已。雖然小小一碗栗子飯,它的香糯可口讓我念念不忘。飯後汶斯汀告訴我說:「土耳其栗子聞名全球,糖炒栗子還是土耳其人之發明呢。」我一聽到他之所言,臉上不禁浮起一抹不相信神色。

汶斯汀不理會我相還是不相信,他繼續說:「土耳其的栗子產量世界第一,年產量除供自己內需之外,其產品至少行銷全球六十餘國家。因此,它對我國之經濟幫助非同小可。」為了證實其言無訛,我還特地去土國經貿機構索取資料。

根據土耳其之「黑海栗子加工協會」之資料顯示:這些外銷的土耳其栗子之輸出,四成之量輸入德國,其次是銷售給義大利。再來是法國、美國和其他歐洲國家。至於亞洲的國家也進口不少,其中包括台灣、日本、韓國、中國大陸、以及菲律賓與中東諸國、全都是土耳其栗子之主要客戶。

汶斯汀越說越熱嘴,他竟然還說「糖炒栗子」是土耳其人發名的。而我懷疑的臉色尚未退去,他女兒端上一盤糖炒栗子出現於門前。汶斯汀用土耳其話與女兒嘀咕,於是他的女兒快步走過來,禮貌的向我們點頭致意,並將糖炒栗子放在矮桌上然後離去。

我迫不及待伸手拿取一顆在手,剝去外殼嚐試其味。此時我覺得他們的糖味有點怪怪,於是詢問汶斯汀這栗子是用啥麼糖炒的?他簡潔的回答我說,它是利用棗椰糖炒出來的。我將剝好之栗子放入口中,一陣芳香氣息在我口腔內化開,棗椰糖之獨有香味,在我口中久久不散。

越嚼越香,越吃越愛吃,貪吃景象讓汶斯汀想笑又不敢笑。此時方知自己出糗,立即改回細嚼慢嚥吃法。儘管如此,我的手依然忙碌的取拿盤中之栗子,一口又一口的吃個沒完沒了。最後的結果,那一大盤的土耳其糖炒栗子,幾乎有三分之一是進入我個人的胃袋內。

離開汶斯汀後不久,雙方之間的生意因兩伊戰爭爆發,整個市場秩序大亂而停擺。之後,我在土耳其找到蘇巴幹之合作,於是與汶斯汀之間的生意完全斷絕,因此,我已將汶斯汀此人忘得一乾二淨。前些日子,住家附近的傳統市場出現糖炒栗子,這才又讓我回憶起這段往事。

自從和土耳其伊斯坦堡的蘇巴幹成為朋友後,年年來往伊斯坦堡的機會逐漸增加。記得三月前才去過一趟,現在我又置身在兩海峽的咽喉伊斯坦堡,享受著海峽吹來的涼風,手持一杯濃濃的黑咖啡,真是逍遙自在吶!

蘇巴幹商友說我這次來得真巧,恰好遇上了當地的「古爾邦節」(Id al-Kurban)來臨。他說機會難逢,所以,他說要帶我去見識一下慶祝節日之場面。經他這麼一說,倒真引起我對這個節日的興趣,於是我盼望著這個日子的來臨。

「古爾邦節」,它是回教開齋節兩個月後的大節日。這天又稱作「宰牲節」,原是傳說中的先知伊布拉罕,奉真主阿拉之命,宰殺兒子當祭品的日子,然而依布拉罕遲遲不願下手,因此,想出了以羊代子的方法獻祭。嗣後,真主被其父子情深局面感動,特別准許改用羔羊祭獻,因此,這天也被稱為「忠孝節」。

這回來伊斯坦堡躬逢盛會,少不得又要勞動蘇巴幹,代為安排節目啦。是日,我個人走在街道上,看著回教徒笑臉滿面,來來往往互道恭賀之氛圍,我也被那喜氣融入其中。即使遇上不熟路人,不自覺的也和他們打起了招呼來。

吾友蘇巴幹可真熱心,絕早他就來到飯店接我去他家過節。他邊開著車邊告訴我說:在土耳其殺羊祭祀,與回教教義有著密切關係。在教義上說:「人死之後需走過一條又窄又長的『瑟拉特大橋』(奈何橋),然後靈魂才可到達天堂居住。凡是在陽世罪惡者,過橋之時,定會跌落橋下飽受地獄之苦。」

教義上又說:「如果宰羊獻祭,那麼他就可以騎在羊背過橋。羊殺越多越有羊騎,當然上天堂的機會,自然要比別人來得多啦。」某年土耳其景氣非常差,於是有人想用分期付款方式買羊殺,但是教長老說這樣不行,因為分期付款等於負債,而回教徒負債者,他是沒資格殺羊祭神的。

宰牲節這天,大早家中的男人都得去清真寺祈福。回家後,隨即開始殺羊祭神。通常,殺羊是在自家的院子裏進行。找一棵結實的樹拴羊,樹下挖一小坑接羊血。殺前先將羊眼矇住,屠宰人嘴中誦念著可蘭經文。

屠宰人他柔聲安慰那羊,並禱祝牠們早日脫生。經文尚未全部唸完,銳利的小刀已將羊喉割斷,羊血注入小坑內以保持地面的乾淨。羊血流盡,屠者便將羊體掛在樹上,開始剝皮洒鹽。剝羊皮的方法很傳統,在羊腳上割一小口,插入皮管灌風入內,直至膨脹皮肉分離為止。

由於羊血早已放盡,所以現場看不到血淋淋的場面。雖然宰羊的人,已做如此仔細的處理。但仍有人看過宰羊之後,一輩子再也不敢吃羊肉的。其實「古爾邦節」的延傳是保存傳統,可是新新人類並不熱衷於它。

這天大家所記憶的,只是那熱鬧的家宴和訪親活動。筵席上大家猛餤羊肉,高興的哈拉吹噓,各展口才。最妙的是平日有過節的雙方,在仲介者的勸阻與慫恿下,化干戈為玉帛,羊肉一吃便和好如初了。

「古爾邦節」的好禮與多禮亙古如一,在土耳其鄉下仍然深受重視。蘇巴幹載我來到郊區,將車子泊在一個廣場上。我們走進一座豪宅,婦女見著我們紛紛走避。走到中天井見有長桌一排,桌畔坐著許多穿白袍的長老。他們見我是生客立即起立,紛以右手搭胸微彎上身向我致意。

蘇巴幹用土耳其語向大家介紹我,全座人立刻鼓掌熱烈歡迎我。不一會,筵席在長老的開動令下,全羊料理全數擺滿一桌。這時我慌了手腳,不知從那下手才好。幸虧旁有傭人在佈菜,否則,當日我可能就要餓肚皮啦。

散席返回飯店途中,蘇巴幹才告訴我說那是他的岳家。今天按照習俗,女婿需帶外人上岳家做客。帶得越多表示越尊重對方,我因來的時機恰巧,所以他就抓我去充數。他的坦白令我發不起脾氣,反於心中深深感激他,能夠帶我去體會與參予,這麼一個難得的穆斯林式的節日。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