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冬天》第三十九章/巫師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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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替身之塔
  第三十四章/心靈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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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含陰謀論,請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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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某時,極陰的夜,是咒法顯像最佳的機緣。陶德族長專屬的預言內殿中,陳設著觀看時光的法器。

  雷斯特自然沒有忘記聖彼得堡臨行時,對那位人偶的預言,還有詛咒、詛咒、以及更多詛咒;然而在魔境中,自己的、他人及所有人的不幸,分野並不明晰。

  「伊嘻嘻嘻嘻,愛情的模樣,是否如梅杜莎蛇般的女體將她精緻的臉容,和死亡糾結而成的蛇髮,高高拱起?還有墮落的莎樂美,我願用耶穌的頭顱向妳致敬!愛情!巫師召喚你向前!火的鑽石與岩石受風化的寡婦哀紗,海洋表面起皺摺的晨朝金屬,克洛索的絲線將這一切之美串起哈爾摩妮亞的項鍊,容我為這致死的黑潘朵拉掛上姣美的,世間豔俗不能及的噁心華飾,再獻上這一曲!火鳥的交響曲,演奏吧!」
  
  雷斯特現身於虛空,身披彼日莎樂美向希律王求得施洗約翰頭顱時穿的火紅七重紗,頭上高高束起東方花魁式樣的金鳳凰展翅髻。他高舉金絲踝環玲瑯的纖足,腰如春風吹篆煙,酥倒下來。

  下腰到極處,雷斯特手裡各一把希臘神話彩繪扇,唰唰兩聲展開。左扇上頭肝腸寸斷,是硃砂金粉彩繪的弒子美魔女美迪亞,右扇表面生離死別,是白銀石青描畫的奧菲歐與尤莉蒂絲。雷斯特挺身,足趾慢慢地點下,旋轉。群鳥正在為不祥的吟遊詩人演奏史特拉汶斯基火鳥序曲。
  
  「嘻嘻,奏吧,俄國靈魂的狂曲!我還沒忘記留在聖彼得堡的餘興節目,讓我們看看這裡有什麼!」
  
  雷斯特妖妖嬈嬈地卸下第一重紗。
  

  ***
  

  狄米特和聖彼得堡地區警察局長爭執不下。分局長不願相信他,正自煩躁,拿著帕巾子不停擦著不存在的汗水。幾名看門犬一般的警察簽斜在辦公室布告欄邊,斜眼瞪著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小鬼。
  
  「您怎能如此枉顧正義?就快要有犯罪事件發生了,我強烈要求警方出動逮捕來自工廠的現行犯!」狄米特一巴掌拍在警察長的辦公桌上,杯子,菸灰缸同時跳了一下。

  分局長捻著八字鬍皺眉,將稀疏的眉毛擠在一起,道:「法律顧問小朋友,就算你有特權,也不過是托外貿委員長的福雞犬升天。原KGB的機密工作落在我們警察單位頭上,自然的,我們單位的權限也不能同日而語。要警察出動就出動,我的面子往哪裡擺?」
  
  「我就知道,不使用暴力手段,正義的聲音根本不會被聽見,這個世界就是如此……難怪美國建國者們在第二條憲法修正案中,告知人民應當擁武力自重……」狄米特晦暗地自言自語。

  「這個小傢伙嘰哩咕嚕的在說什麼?」警察分局長被狄米特突如其來的陰沉氣息震懾住,退了兩步,惱羞成怒。他指指靠在一旁警察,又指指狄米特的腦袋,大聲道:「這個人妨礙公務,把他逮捕起來!冒犯了市政廳的地方,之後再去賠罪!」
  
  「等一等!」

  狄米特喝道,從懷中揣出他從父親那裏偷來的蠟印信封,高舉在分局長面前,像柏修斯提著梅杜莎的斷頭,在暴君波利得特克斯的宮廷中慢慢地環顧,將驚愕的群臣化作石像。

  「我是光明會十三度金鑰總管,阿納法斯耶維奇之子!以光明會之名,這個案件要求你們傾全力偵辦,你的人馬必須立刻隨我前往犯罪現場!」

  分局長聽到光明會三字,人立刻糊塗了,「哇」的一聲跪倒在地。那兩個警察程度太低,不明所以,見到長官如此,只道大禍臨頭,一個個推了個乾淨,彼此擠擠搡搡魚貫滾出辦公室,碰的一下關上門。

  分局長情狀卑鄙不堪,以膝行路,最後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你……你是我們作夢也不敢想像的『國際大官俱樂部』裡來的人……原來怪事有根據,傳說真的存在!失敬、失敬,我們這些基層垃圾,以為您們只是都市神話中的組織……您大人大量,不要殺死我,我只是個賤官,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聽你的!對、對了,你要帶我的手下去犯罪現場,得開出搜索票才行……要先找到檢察官,請他向法院申請……」
  
  「抓捕『現行犯』不需要走程序!少說廢話,隨我闖進尤可斯的總部!」父親的印鑑有一種魔力,狄米特的自尊心浮上九重天,聲音不覺變得凶狠。

  他與外貿辦公室的夥伴為了阿伯的冤獄奔走,撞上多少張凶惡的官僚臉孔,最後仍是老沃卡拐彎子告訴他——小子,搞清楚,要救人,關說才是條真捷徑。老人被刑求至雙肩脫臼,但依然硬朗,頭腦清楚。
  
  終於輪到男孩有資格兇人了。這是幫阿伯討回來的一份。
  
  「尤可斯的總部……」分局長喃喃自道。米凱爾與政治局高官如切諾梅爾金等人頗有勾結,共青團的資格為他大開方便之門,分局長倒是知道這些;為何神秘俱樂部的小使者要去揭貪官的瘡疤?這可令他胡塗的腦子如萬馬奔騰,更加糊塗。

  此八字鬍庸才如同尤利西斯受困在斯庫拉和卡律布狄斯中間,進退維谷。該胖警官顯然不是神話英雄,從地上彈了起來,耍賴道:「偽造的公文滿天飛,隨便弄一份搜索票也成!很快就辦好的,是的!我馬上派人隨你去,對!」
  
  說罷,他像黑色的飛彈衝出辦公室。趁著權力真空往上竄擠,警察的地位自然不穩固,一點有嚴重性的事情立刻令他們亂成一團,外頭立刻人仰馬翻。

  狄米特握著父親專屬的信封,雙眼狠狠瞪視前方虛空,直到發眩,腳下虛浮,內心飄然,耳邊卻發著蜂鳴般沉重的巨響。他是這麼幹了,好一樁毫不踏實的詭計。之前他提著沉重的包包走在正當救濟途徑上,卻被看守所的門犬視為法律知識足夠,騙不倒、呼不走的蒼蠅;現在手上的東西輕得多,光景卻不同了。

  一股甘美從胸口的深處油然湧出,卻使狄米特的咽喉像突然喝了大口鮮血,鹹重欲噁,體內湧出無以名狀的力量,秘密與謊言,使他突然之間彷彿無所不能。
  
  「這個滋味,就是權力嗎?」狄米特口乾舌燥,心中某個東西衝破崩壞的臨界點,煞不住了,「依靠超越凡人的力量伸張正義,正義與權力搭配,不僅實現『正確』,更成為『正確』本身,感覺太美好了!僅靠少數人便足以達成烏托邦的法門盡在我掌中,化身成漫畫中的超人也不過如此!我好像沒資格責怪父親賴著光明會不走。」

  狄米特詫異自己生出扭曲、偏執的想法,定了定神。

  外頭在下小雨了,很冷。

  男孩壓抑由衷的恐怖,連忙將信箋摺小、收好,推門出去。臨走前,他回頭一望,見到分局長辦公室鐵帘半掩的方窗正對著尤可斯的方向,便頓了頓,看天幕煙雨濛濛,看尤可斯艷綠色金字塔大看牌在高高低低的樓房之間。他只需要相信縱火會如預測的發生就行了。

  車諾以工人的行蹤好巧不巧撞在他眼裡,還留下鐵鍊證據,被他摸透了算計,算他們倒楣。工人們的本性不惡,但是車諾以大奸大邪,工人認賊作父,他理當誅之。

  說穿了,一切都是英雄戲的場景與道具。

  「不,不是那樣的,我沒有利用任何人!我是個心態正面,行為磊落的人,我懂得對錯,我必須節制。這次的勾當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在委員長眼前成為帥氣的英雄是我真正的目的,但懲罰犯罪哪裡不對了?這金字塔眼的力量,我只想借用這麼一次。委員長從前的部下克里莫夫,自然是軍中英雄。但是我,我不能永遠被比下去,我也有屬於我的英雄之道,大放光明的方式……」

  男孩將這些話反覆重疊地含在口中,像是某種阻止精神繼續氧化的防腐劑,定神的符咒。
  
  「伊嘻嘻嘻,看看這身上流著光明會眾血液的禍患之子!鐮刀愛麗絲,休怪我沒有警告過你!」
  
  編導悲劇之層層示現的好萊塢大巫師,對詛咒實現的步調十分滿意,銀鈴串般的笑聲在他舞蹈周身構成螺旋流線。
  
  紅色與橙色的眼影與紫羅蘭的貓眼交互輝映,雷斯特閃電與渾沌的腰身作火之鳥的指揮,音樂漲潮如奔馬的路徑,速度與石之間不斷湧現的模糊,以及自始至終自我毀滅的冰洋。彩扇左舞右飛,迴旋的力道是狂怒的瘋狗,劈開清澈的白晝,流出夜、夜、以及更多夜。夜吹開了雷斯特第二層薄紗,揭開悲劇的下一幕。
  

  ***


  三名工人中,臉色蠟黃的那個給同伴發號施令:「交款那日,我偷到了尤可斯公司內部的門禁磁卡。你體型最小,你打前哨,拿著。」

  另外二人中的瘦子聽了,連忙上前,老菸槍將白底綠三角商標的卡片交給他。黃臉皮的菸癮男子口中冒著臭煙的廉價香菸已經燒到濾嘴了,他隨便吐在倉儲的牆角。

  大鬍子斜背著一只內容物不明的大包袱,對自己的體型很有自覺,小心地不發出任何聲音。他將物品堆得山高、十分沉重的板車推到兩位同伴身邊,咳了一聲,道:「汽油、機油、有機溶劑,我作為工人識得的易燃品,能搬的都搬了。」
  
  老菸槍看看這些,心理掂了掂,咕噥一聲:「這些還不夠,一定要釀成大災,讓辱蔑了車諾以先生的垃圾一無所有才行。」
  
  他幽靈般發青的手從油唧唧的褲子口袋中掏出一字螺絲起子,由微光裡逕自走進完全的黑暗。神經質的瘦子聽老菸槍匡啷匡啷地,將汽油鐵桶能撬開蓋子的都撬開,盛易燃品的罐子能破壞的破壞,感到膽顫心驚,卻鐵著張瘦臉,動也不動。完了之後,老菸槍又從倉庫深處又提了兩大桶汽油出來。

  他放下汽油桶,冷笑道:「我問廠長為何米凱爾‧克多可夫斯基那妖孽能肆無忌憚、出入橫行?原來尤可斯擁有國家建案開發合約與政府頒發的公營執照。為了快速出貨,油料跟易燃品違規堆放在這裡。看來伸張正義之旅從這裡開始必須暫時戒菸了。」他打趣似地將一空紙捲扔進嘴裡叼著。
  
  瘦子的手因激動而發抖,他瞪視保全刷卡機上的小燈,笨拙地在縫裡過了好幾次卡才成功,按下貨梯的鈕子。鐵箱子裡突然張開來的白光讓三個人目盲一瞬間。

  大鬍子正要將板車往前推。老菸槍將他喝住:「慢著!」
  
  「咳,你怎麼了?」
  
  菸槍定定地看著這兩人,眼神近乎冰冷,嘶啞地道:「幹這一票前,我先聲明:我有扒竊前科,被國營廠當人球踢來踢去。再好的人被這樣玩上半輩子,也能成人渣。先進社會主義道德卓越,所以大罪犯和小罪犯都必須被黨掛在同樣的屠鉤上,誰還問你是否逼不得已而偷?我是絕對不會有人同情的垃圾,腦子策劃得出這個餿主意,還不是因為我這種人一心只想報復社會?看在車諾以先生的金面上。你們卻跟我不同,是有家有室、堂堂正正的無產階級……」
  
  大鬍子心下明白菸槍的意思,不願見他在刀口時分給自己太難堪,將他的話剪住:「我想成為子孫眼中可敬的人。我希望後代的朋友對他們說,你的祖輩出了一位無名英雄。你也一樣,為了『正確』而行的事蹟留下,無論相對於歷史事大事小,名字不被記住又何妨?」

  「運鈔那天,我看到了像大山那麼多的錢……唔,列寧告訴我們,有錢人的存在就是犯罪。然後我想起狗雜種一腳踐踏在車諾以先生身上,這……正義在我眼前壞掉的景象帶來的衝擊,就像魔鬼親自顯靈,我回程就患上了精神衰弱症……廠長不願在公家紀錄上多做更動,不能炒掉我,但我看得出來我是個扯工廠後腿的。多虧車諾以先生的包容……他感恩我們沒私吞他的鈔票,他對我們這些工人實在……唉,聖母瑪利亞在上,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在幹什麼,但如果不做點什麼,這精神衰弱症肯定跟我一輩子……」
  
  瘦子結結巴巴地道,伸出一根指頭搓搓紅鼻子底下。

  貨梯打開,三人抵達二樓盡頭。瘦子用磁卡解開二樓的保全;老菸槍一壁走、一壁到處淋易燃液體;大鬍子用老菸槍事先扒竊來的鑰匙,打開通往總裁辦公室走道上的玻璃隔門,又特地將它反鎖起來。這幾個人各盡其職,一路闖關,凝重無話,終於來到米凱爾的大辦公室門前。瘦子地試了試門把,緊張得快嘔吐,它居然沒有鎖。三人大喜過望,卻也驚覺回頭無岸,同時隱隱跳了一下。
  
  他們進去,無暇欣賞辦公室大方的典雅裝潢,立刻動手。他們日前已看過這裡,還看了好幾趟,真沒什麼好再看的。大鬍子走向保險庫所在角落,從包袱中拿出電動切割機,拉動馬達。保險庫幾乎大如小隔間,機器運轉時噪音大作,大鬍子手中的刀刃與鋼鐵激出火光四濺。約莫整了一刻鐘,寶庫門破了個大口子,三個人手忙腳亂地著手把鈔票通通抱出來。
  
  盧布是種對應真實物資的貨幣,與他國貨幣不同,不作投機之用,它在當下卻頓失任何真實感,一綑綑、一紮紮像是一條條毒死的魚,從下水道洞口噴出來,將河面大片覆蓋住。米凱爾辦公室的厚地毯像鋪滿了死魚。三工人機械性地工作,被搬出錢、扔下錢,被刺激到同時也麻痺了,連貪念都蕩然無存,只剩恐怖。
  
  不一會兒的工夫,辦公室的地毯幾乎無立足空間,鈔票像是淹上腳踝的泥濘。另外兩人早就趁大鬍子鋸庫門時,將汽油與易燃物罐都卸下、打開了。三人中力氣最大的大鬍子收好切割機吃力地泅過錢的死水,將汽油一桶桶搬過來。
  
  三人動手澆淋汽油。瘦子邊淋邊咬牙罵「絕對不交給你、你一毛都拿不到、這些又不是食物來著,不過是……不過是錢罷了!這不算暴殄天物,不會被上帝譴責的!」老菸槍交代同伴不要全部倒完,留下汽油一大桶、煤油一大罐,撤退到後門時丟在那裏作為起火點,另外兩人應聲。

  眼見就要大功告成,鬍子突然要大夥兒停止,別作聲,道:「咳,你們聽,玻璃門那裏好像有動靜。」
  
  工人們一個疊著一個的背,附耳在門板上,走廊不遠處傳來清脆的金屬轉動聲……
  
  「幹!有人來啦!對方有鑰匙呢!」
  
  
  ***
  
  
  雷斯特勾魂旋轉,將眾生誘向一無所有的涅槃。死的薄紗乘離心力貼近蛇頸般光滑、不屈不撓的腰際,接著,音符之間短暫溺斃。雷斯特那腰臀與大腿韻律和諧,恍如彼此密謀的舞姿急停,第三層輕紗在彌留後落下,露出狄米特與分局長一行人。
  
  分局長的手電筒往狄米特手裡亮一亮,道:「這個是什麼?」
  
  他見狄米特用一把類似瑞士刀的小東西,見招拆招,打開扣緊的鎖,帶著警方直接闖入尤可斯正門,大感訝異。狄米特看看牆上,自忖如果接待大廳的樓牌沒有錯,不可饒恕的犯罪應該正在二樓的總裁辦公室進行著。一行人從樓梯間一路往二樓去。
  
  狄米特見分局長好奇,淡淡地道:「還會是什麼呢?當然是光明會的黑科技囉。」
  
  狄米特自然不會將沃卡老前輩供出來。他角色扮演,以適合天之驕子的目空一切冷淡態度——不,他是光明會眾的兒子,他不過是演出他自己——同時努力掩蓋胸中欣喜欲狂的英雄慾望,擁抱心上人而歸的預想。至於分局長一聽見光明會三字,就像蝸牛角被摸了一把,立刻縮回去,過一會兒才敢漸漸地再伸回來。手電筒燈光照不見誰的臉色,男孩的招搖撞騙小技竟一直沒被拆穿。
  
  隨行的警察「報告長官」了一聲,道:「這棟樓的刺鼻味簡直就像煤氣與瓦斯同時外洩。」
  
  另一名員警用無線電與同僚通訊了一陣,也回報道:「就跟小哥猜想的一樣,整個倉儲被破壞殆盡,肯定有人預謀縱火。如今地下室有大量易燃物外殼受損,卻沒有任何消防設備,這個情況很不妙,稍微產生火花,整棟樓可能會爆炸;所以另一小隊的員警不能替我們打開二樓的電燈總電源,只能摸黑了。」

  「對了,我在應酬時也有聽說過啦!他們一定是假扮工人的車臣恐怖分子!這構成了恐怖分子案件!不准發生槍戰!絕對不能掏槍,聽見沒有!」分局長自作聰明地下令。
  
  狄米特不理會,抵了抵走道上擋住去路的玻璃門,它透明的表面發出水紋般的震動,但門本身不為所動。大男孩望了望黑暗的深處,見某道無法辨明遠近的門縫邊,滲漏一痕手電筒的弱光,顯然有人。狄米特暗喜:「就在這裡了。」

  眾人等他蹲身著手開門畢,當頭一陣化學藥劑灼傷人肺的惡臭,強迫大夥兒捏著鼻子走路,不敢呼一口大氣。
  
  才走了約莫十秒,一行人只見米凱爾辦公室的門戶碰的一聲,猛地大開,有人逃了出來。一道過堂風與更濃的揮發氣味撲面,化學味逼人欲噁。帶頭的狄米特還未反應,那兩團人影在廊上轉了轉,見沒別條路走,如困住的野獸放手一搏,來勢洶洶地對著他們跑來,試圖衝破人牆。

  還留在辦公室的某人,扯著蒼涼的嗓子大聲道:「尤可斯的人回來了!死定了!你們兩個快逃啊!我只是個人渣,但你們要活下去!」
  
  分局長亂中高舉雙手嚷道:「犯人現身了!逮捕這兩個現行犯,裡面的傢伙也要逮捕!拷打他們直到供出其他恐怖分子同黨!」眾員警不得一聲,手電筒的閃光與烏壓壓一地人竄來竄去,三兩下便團團將大鬍子與瘦子包圍起來,銬上手銬。
  
  狄米特見愚昧的八字鬍隨便就把工人們當成恐怖分子,顯然濫用職權慣了,道:「分局長,你不能對他們動私刑,沒有那種必要——搗亂秩序的惡人不會勝過正義。你必須盡快將他們交付檢察官,進行公平公正的審判。」又來了,阿伯的惡劣遭遇與在司法機關的不愉快回憶又被勾起,狄米特的聲音跟著心情同時一沉,「總之,這是光明會的命令。」

  胖子警長不敢多話,乖乖教員警們押二工人下去,不可怠慢。
  
  狄米特跨入門內,與第三名工人正眼相看。黑暗與混亂中,兩種倒行逆施的正義化身,彼此昂然面對面,千言萬語,無話可說。老菸槍先出聲了,他嘿嘿冷笑,越笑越猖狂,顯然瞧不起狄米特。

  被全體社會人士唾棄到極點後,開始不食人間價值觀的自命清高者,除了笑,一無所有。
  
  「嘿哈哈哈,公平公正的審判,你在說什麼鬼?」

  「正當程序是你與你的同夥應得的。」狄米特道,「法律體制之前,人人平等。」

  「去你的正當,去你的體制!看在社會邊緣人旁觀的狗眼裡,正義邪惡的分別,都是所謂『體制』控制小老百姓的一派胡言。聖母瑪利亞在上,人類已經忘記了教訓;欺騙夏娃吃下分辨善與惡果實的,不正是魔鬼?世界從渾沌中出生,還要在燃燒著的渾沌中死去,這才是屬靈的真理!」面色如死的工人說罷,依舊發出犬儒被逼上絕境時的狂笑,一絲不喘,不知哪來對世界這麼多恨。

  狄米特眼睜睜看著他立在白青色大鈔面額的鈔票山巔,將最後一桶汽油一個勁的往頭頂倒,暗自心驚,對警方連連做出「此人抓狂了,你們趕快走」的手勢。

  眾人,尤其是分局長,見情況如此不妙何嘗不想撤退?無奈大鬍子與瘦子不顧金屬手銬嵌進手腕肉裡,拚命往裡衝:「同志,你想幹什麼!我們革命失敗啦!算了,已經夠了,不要做傻事!」
  
  「不能就這樣算了!」老菸槍大喊,「你們說失敗?『成敗』不過是從定義開始腐壞的邏輯謬誤,所以沒有成功與失敗!因為努力工作就能出頭的時代,從來沒有存在過!資本主義或者唯物官僚的權貴教你相信它存在,是唯有如此,他們儼然社會成功人士,賺錢精神領袖的屁股才能穩穩地坐在所有人頭上,不被革命所波及!」
  
  狄米特心道:「這下不好!他已經不是人話能溝通的了!」他回頭對門外人催促,「別管手段了,快將那二人拉走!快!這裡有我!」警察卻還傻愣愣地跟欲拯救同伴的工人硬碰硬,不知先將二人打昏。

  「正義的小鬼,別逃避,看著我!」老菸槍道,「從柏林圍牆倒塌到政變發生那段期間,莫斯科市長狗黨的電視台NTV風光得很,記者遊到哪兒,示威人士遊到哪兒。那算什麼?我不妨告訴你那算什麼!那是體制允許人民的不痛不癢反抗,它離革命遠得很,也不是社會運動,只是權威的施捨眾人浪費口水的機會!經過集會遊行法事前申請與檢查才得以發聲的革命,就足夠讓跪舔西方民主的學運小混蛋,對戈巴契夫的爛改革開心死啦!威權去死,冷漠愚蠢的社會也一同去死吧!」
  
  狄米特見整串怨怒下來,老菸槍已將桶汽油倒得見底,還不住手,在開罐煤油了,暗自驚慌:「這位先生,有話好說。」
  
  心靈早衰的工人放聲大叫,有毒燃料從嘴角滲入他的身體中:「我跟權貴階級沒有任何話好說!」
  
  碰咚一聲,他將汽油桶、煤油罐扔到一邊。警方正在進行撤退的動作,以無線電呼叫其他小隊盡快離場,將兩名工人死活往一樓拽。瘦子與大鬍子則礙手礙腳,一疊一聲呼喚著朋友,將大夥兒朝老菸槍的方向拖。糾纏不清之間,分局長老早撒手不管了,逃得不見蹤影。

  狄米特停在原地,表面仍維持冷靜:「我們都是正義人士,何必苦苦相逼?」

  他聲音乾澀,試圖講理;跟顛覆一切最後卻什麼都做不到的純粹暴力講理,狄米特也知道有點蠢。但對話溝通是文明的正義人士最後的義務。

  「沒吃過苦的小子,去街上問任何一位被警察追趕的小販,認誰都會告訴你正義不會和警察打混。」老菸槍從牙縫中擠出這些話。男孩閃電劈過腦際般想起他與委員長和阿姨們相識的過程:卡捷琳娜扛著一肩便當,狼狽地躲進姊姊的飯館裡,背後緊黏著三個拚業績的警察。

  老菸槍見他語塞,冷笑道:「算你還有一點良知。」

  「所以你要焚毀資本家的財產順便自焚,這就是你揭竿而起的方式嗎?你對世界的革命,只是如此而已嗎?」男孩自感立場虛浮,但也意識到工人的理念嚴重偏執,百感交集下,說出這夾雜著質疑、同情、認可與否定的,初生之犢般的話語。
  
  「車諾以先生,我要解脫啦!我終於對這世界有點貢獻啦!」然而老菸槍沒有理會他,愴然道。狄米特明白了,這人的行為根本不算什麼革命,只是與世界對話的方式之中最絕望,而出奇地,也最無悔的一種,他不需對任何人解釋。
  
  「車諾以?委員長的客人居然是背後主謀嗎,喂!」狄米特還想追問,見老菸槍激動得渾身亂顫,摸出打火機——一切都來不及了。

  狄米特活到這年紀,還沒見過貧賤人類之屬在生死的領土間跳躍的決心,心中大駭,立刻回身往來處狂奔。所有警察幾乎全數退到一樓,沒有大礙;只剩他一個人在離爆發最近的危險核心……

  時間運行慢動作的三五秒之間,先是風風火火轟的一聲,接著高熱的空氣海嘯沿著狹窄的長廊,像橫向的核爆蕈狀雲高能量推擠,火焰順著熱力望四面八方延燒。紅色的光蛇爬上牆、穿透天花板、蔓延管線並毀滅地毯;熱一路上吞噬物質,並製造更勝於火光的黑暗。

  狄米特覺得整個背彷彿燃燒了起來,在黑煙瀰漫中倉皇地直線奔跑逃命,無法辨識何處是火,何處是熱。空氣含毒,男孩奔到二樓一處寬闊處,一氧化碳少了些,當機立斷,雙臂護住前額,直接朝向著草地的中廳落地窗撞出去。

  他飛身在半空,一陣碎玻璃的驟雨裡,狄米特聽見潮濕的陰風不住噴成水蒸氣,在耳邊呼嘯著的氣體膨脹與強烈擴散的熱,恍如自焚以示抗議的工人咆嘯般的狂笑。建築二樓處在他身後承受一波爆炸,狄米特被一股熱力撞了出去。

  狄米特彷彿聽著那種狂笑逐漸被火刑榨乾生命,剩下一陣哮喘。狠狠落地的前一瞬間,男孩原以為會跌斷一兩根骨頭,撞擊之下,猛一回神,他發現自己落在有彈性的東西上。一張消防隊員的臉孔從仰躺的視線邊邊冒出來:「這位小哥,接著你啦。你還好嗎?」
  
  狄米特受到驚嚇,方才又吸了熱氣,喉嚨疼痛緊縮,無法立即回答。他聽周圍的噪音判斷有警察受傷、有人忙著呼叫增援,火焰正在往四周的建築物擴散,現場的消防人員無法控制火勢……他正想從彈力網上爬起來,地下室的倉儲此刻發生爆炸,地震餘波將整片草皮橫掃一遍,整棟樓房立刻變成一團瘋狂燃燒的火球。消防員不由得全體倒退,狄米特也順勢滾出好幾公尺。
  
  一番折騰下來,身體各處都受了點燒傷;狄米特渾身刺痛,蜷曲在草地上,難受地抱著頭。

  「我還活著,而你已經被燒死了,喪失言說的權利。我會是這場正義辯論最後的勝利者,這樣就好了。」
  
  狄米特掙扎著,從肢體輕傷與市儈的念頭中站起來。尤可斯的綠色金字塔招牌變成焦炭,燒落了一塊下來。在被火焰薰得微微泛紅的暗色天際中,那中心鏤空出不規則蛋形的三角版塊,像光明會徽章的眼珠詭異朝下,諷刺地打量著他。
  
  這目光比高熱煙霧灼傷更令他刺痛。狄米特朝它踉蹌幾步,想抬頭挺胸地面對自身受損的良心,提出他在正義女神前的答辯,不料還不及細看,尤可斯的招牌隆隆作響,燒坍了下來。眾人的一片嘩然聲中,更多警察與消防隊陸陸續續抵達現場,看來分局長已經大手大腳地驚動了所有單位。

  狄米特搖搖頭,不去多想,只是朝四周環顧了一下,自道:「一切按計畫進行,接下來只要耐心等候媒體就好了。」
  
  男孩沒有喜悅的感覺,反而舌尖有種腐化的味道,飛蛾撲火的純真理想已死,狡猾掌握大局才是處事之道的澀味。他隱隱然知道,那是「長大」的滋味。狄米特暫時還沒有發現,這和委員長漸漸鬆開緊握住克里莫夫的手,是不同性質的顧全大局。
  
  不,他已經不配再稱作男孩了,他現在是個男人。

  無論那是好是壞。

  
  ***
  
  
  「伊嘻嘻嘻嘻,伊哈哈哈哈!真是不錯的好萊塢式終末!無論是正派壯烈犧牲,還是反派引火自焚,活活被燒死這種事啊,悲劇喜劇兩相宜!偽善者車諾以攏絡人心的工夫可謂出神入化,這些替以色列恐怖份子之王飛利浦大人勤奮製造軍火的無知人類,可憐到骨子裡了!但是掂了掂巴勒斯坦人的性命,本巫師可一點也不同情你們這些認賊作父的傢伙唷!」
  
  雷斯特花枝亂顫地笑,笑聲像落地滾跳的上百顆玉珠,少不得干擾豔麗少年的舞步。他小心翼翼地張開扇翅,在笑語與舞之間平衡嬌姿,如西天月亮滴下血水,褪去殷紅,夜色越深,越見赤裸。
  
  「唉呀呀,不好意思,我是否戳穿了誰的正義,像一隻受解剖的青蛙?官方歷史堅持猶太人至今仍是受害者,可怕的反猶主義無所不在,世界強權一律有義務要捍衛猶太人的權利與土地,就像一群沒腦子的小跟班唷!電視機前的正義人士,您們有像好孩子一樣相信嗎?噢,小巫師我不由得想起飛利浦大人偽弱不禁風的疏懶狂樣,那才是真正的強者!伊嘻嘻嘻!來吧,蒙太奇的時間剪,領我看這悲劇的流程,劇情要開始急轉直下啦!」
  
  音樂的鋒頭一轉,史特拉汶斯基的火鳥飛離,羽落一地,鳥侍們轉而奏起希區考克的電影配樂「鳥之出擊」,第四重輕紗落下,現出電視與廣播對狄米特事蹟的爭相報導,百家齊鳴。沃卡從收音機中聽了個大概,起身採取行動。
  
  「老伴,你在幹什麼?」沃卡的老妻聽到丈夫提到萬用鑰匙的事,想問他詳情,他只報以一臉氣憤。

  老沃卡將才剛清完的菸斗又塞滿菸草,點上火,噴著煙踱到房裡。他打開大衣櫃中間那一扇,將一櫥子衣服連竿帶架拆了出來,撥動密碼扳手,唰拉拉露出琳瑯滿目的武器。

  「你這老骨頭,該不會火災的新聞讓你想起二戰的烽火,又要開始戰鬥了?」她看他完全清醒過來了,露出身為資深情報人員認真工作的神情,她哥哥柯里葉也曾經常如此。
  
  沃卡將重火力的機槍組好,卡洽一聲上膛,試了試能將牆壁轟出個大洞的槍枝的手感,哼了一聲:「時間這麼晚了,那小子還鬧這齣!埃菈,目前沒什麼事,但是照小鬼這樣玩下去,極有可能需要老夫在戰神的面前賣賣老臉,去把那個臭小子跟倒了八輩子邪楣的委員長救出來。是我將鑰匙交給臭小鬼,他不懂得低調守護委員長,只知得意忘形,我必須負起大部分的責任。」
  
  「老伴,您怎麼知道……」

  「資本家的老巢不是個門禁疏鬆的地方!除了萬用鑰匙,那小子還有別種造反的本事嗎?」

  「冷靜點,你要從誰的手中救人?小友狄米特可紅了,誰會不利於他跟他的上司亞歷山大維其先生?外貿委員會的兩位不會有事的。」
  
  「妳說的沒錯,目前還不會有事。但是和平中的戰爭最可怕的一點,就是沒有人知道正義與邪惡如何胡亂翻轉。」沃卡放下重型機槍,自菸斗長長地吮了一口煙,「照這副德性發展下去,我們很快就能弄清楚了。」
  
  雷斯特的第五層紗揭開。尤莉亞和阿納法斯耶維奇正睡到一半,床邊的電話已作響多時。狄米特的父親醒了,尤莉亞仍睡。
  
  「喂?二十度殿堂主席,是您!勞您等候,弟兄非常惶恐,這麼晚了……」阿納斯道。
  
  「你的兒子偏偏要夾在兩個狠角色的中間生出大事。我好心提醒你,會眾弟兄,你最好去看一下電視,看如何辦。」對方平淡地說罷,便掛斷了。

  阿納法斯耶維奇不知吉凶,滿身冷汗,披衣而起,下樓至客廳看看新聞消息。過了約莫半小時,尤莉亞感覺燈光全開,丈夫正騷動,才爬起來看他在書房忙亂。
  
  「孩子的爸,你在做什麼?」
  
  「妳去拿出通訊錄,找出檢察官、警察署長、法官、法務官僚……只要是我的同道中人,我夫婦倆必須盡快連絡、拜託一遍,打通關節,將事情化解掉!」阿納法斯耶維奇焦躁,「聽弟兄語氣,惹禍的工人想必是會眾爪牙;是計劃局代任局長波特寧包庇的國營廠工人?鬧得滿城風雨的汽車製造商波利斯的車廠技工?難道……是有恐怖份子之王撐腰的工廠神偷?」

  與車諾以身後的飛利浦‧羅斯柴爾德稍稍扯上關係,沒弄成國際問題就不錯了,阿納斯心裡一寒:「總之請司法單位遇上權貴者務必裝作無視,將責任全部往工人身上推,我只求保住我的兒子!」
  
  「不能再懇求大長老一次嗎?」

  「家門出了鬧事情的小子,一家之主怎麼可能向十三家族自投羅網?」

  「那麼亞歷山大維其先生呢?」

  「尤莉亞,我真的不知道,這事情跟他無關——他不過只是個『愛麗絲』。但這次的對手不是身處光明會外的索布夏,有可能是其他高級會眾。我必須小心設法讓狄米特全身而退。別的事情,很遺憾,我無法管上。」
  
  ***

  雷斯特雙臂合攏,如心碎的湖中天鵝,柔軟地彎下頸子,將鳥喙鑲進湖心。年少巫師身上只剩最後兩層薄紗,私處若隱若現。
  
  「鐮刀愛麗絲,你的生命中有兩個男人,用各自的方式深愛著你,為何你如此不幸?我看見隔日夜裡,你疲倦地倚在隔壁棟公寓樓梯口,想起你的辦公室如何一早就湧入了一群記者、警察、一些不相關官僚的使者們,包圍你的下屬。鎂光燈下燁燁的超級英雄,眾星拱月。

  我看見你睜大無辜的藍眼睛,道:『狄米特,這騷亂竟追著你跑來市政廳,你必須對我解釋一切!』
  
  而你,光明會之子,逆著此起彼落的耀眼閃光,想在攝影機的注視下吻他,如二戰勝利日,戀人於紐約廣場;當你仍然是男孩,也許會控制不住愛慾地這麼做,但那位男孩漸漸地死去……你正蛻變成為男人。
  
  在此瞬間,你渴慕著的委員長,發現他並不認識現在的你。

  你用褐色目光輕撫他的臉頰代替回答,沒看見他對你何等失望。你轉身,對眾人展開雙手,略帶狂氣地道:『各位,不要影響市政廳辦公,讓我在別處接受採訪。接著,我應該隨可敬的執法人員做筆錄。無論是國營事業與私人資本家相互傾軋的經濟問題,或者邊緣偏激份子造成的治安問題,法律價值將給予最公道的答案。』

  鐮刀愛麗絲,你的下屬被滾滾紅塵捲了去,整天都沒有回來。你的心很冷,非常後悔失手打了他耳光,你認為都是你不好,你不慎流露的凶惡的眼神給狄米特不可逆的傷害,現在他的心變質了。這份判斷沒有錯,漂亮的人,你只是錯估了那傷害的本質。

  再次喪失重要的人的錯覺,使你的心冷得無以復加,動彈不得,甚至忘記暗自呼喚舊時部下,然後無意間害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壯漢,被叛逃者電死在操縱手的椅上。」
  
  恍惚激狂,巫師的意識與魔舞相偕,全知全能,抵達令宙斯嫉妒的觀看之高度,以預言詛咒,憑上帝視角抽離。

  「他新遷的住家離你破爛的三級國宅相距咫尺,你在他的樓底下守候。公寓門戶內,深邃如南印度神廟石穴巨口,而你是距離世間一切遙遠如海角天涯的異國僧侶,正在將婆羅門教三億三千萬神明一一質疑,直到代替故人下屬替你排遣寂寞的洞窟主人回來,一尊仍天真,但已陌生的年輕邪神。你有太多話想對狄米特說,你不知道該說什麼;你發現你正試圖在兩個男人之間選擇,無論選誰都會使你無窮後悔,你卻無權不選。」
  
  雷斯特的手腕靈妙捲動,金銀二扇在故事邊緣一咬一咬地將夜剪開;第六重紗如初冬花朵的灰飛煙滅,與音符的漸行漸遠一同碎落。黑髮白膚的少年只剩最後一層紗,輕不覆體。懸掛如紫藤的舞姿底下,開膛破肚的夜流出某人的哀愁。
  
  瓦洛加遠遠便從路燈斷續的光線底下,認出狄米特的身影,連忙從公寓的台階站起來,迎了過去。


[HR]


  ※待續/隔週末更新※ 

  本章為最新章節  
  
我認為這部作品的立意是好的,而且不論是內容還是文筆都是不錯的。妳這作品的讀者群應該是以女性跟成年的大人為主,裡面所探討到的事件我認為很有意思,只是要遇到識貨的人並不容易。當初哈利波特的作品被出版社拒絕了14次,既然妳有才能就應該多多嘗試為自己爭取機會,只要沒被拒絕超過一百次就不可以氣餒,為自己建構足夠強大的心理素質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