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顛喉頭的一滴血落在玉塊上。秦逍和照火可謂毫不留情,連著三日自他身上硬生生放去了幾個海碗的血,盛入一個大缸子裡後,再將一袋子的血玉一股腦全泡了進去。饒是他身強體壯,放了這許多血後也不禁覺得頭昏腦脹。

  血醃玉來到第三個夜,天已將破曉,他兀自坐在屋內一隅調氣養神,秦逍和子迢則是高坐屋頂上為二人站哨。爐火已將滅,照火的影子在爐邊閃爍,靜靜坐在一旁抽著煙草。

  「很美吧?」

  霍顛睜開雙眼,見照火目不轉睛瞪著缸裡一顆一顆大小各異的玉。他走了過去,用手憐惜地撫摸那些靜靜躺在霍顛血中的小玩意。

  「它就像嗅覺敏銳的豹子,你餵牠豹子奶,牠靜靜喝,和一般幼獸沒甚兩樣,可一旦你餵了牠血,牠的本性才醒覺過來。」

  「霍大爺信麼?血玉將因你餵養了他,從此活了過來。」照火低沉的話裡不僅滿是興奮,竟更有些許感激,「原來牠渴望鮮血,而這需求使牠強壯。」

  霍顛嘴角漾起笑,「我信,如非信了,霍某是任人取血的窩囊廢麼?」

  照火天生其貌不揚,笑起來更是無比醜陋,但此時看在霍顛眼裡卻是無比的可愛。

  「但外頭那具死屍呢?照老爺子又有何用?」

  照火瞪他一眼,「已處理掉了。」

  霍顛一愣,照火不禁厭煩地嘆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說起那具屍體來。原來他一心狂熱,亟欲開始鍛造工程,才急匆匆要霍顛取來一個新鮮屍體,豈知事情的發展卻遠遠沒有他猜想的順利。

  這話還要從一個文獻說起。想他一輩子妄想以天下各種奇珍鍛造刀劍,這些珍寶絕大多稀罕也罷了,更多的時候他甚至還是以該物鍛造武器的第一人。就拿當年以鳳柏木打造楓葉刀為例,秦逍再怎麼神通廣大,能將普天下的鳳柏木全為他取了來,總的木塊也就那麼多,萬一他始終鑄造不成,那些木、素材豈非全白白浪費了。這不僅是刀造不出來的問題,還關乎到他的面子和名聲──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說,天下還有什麼玩意是他劍師照火不能拿來造刀劍的。可想而知,這種嘴硬又極其自負的性格,為他自己以及他的「好友」秦逍惹來多少麻煩和辛苦。

  這種瞎亂撞的性子使他一旦開始鑄造,耗費了許多寶貴素材不說,事後竟連個鬼都造不出,數回之後,雖然不情願,他仍不得不顧及秦逍的「辛苦」──畢竟他再怎麼不願承認,普天之下的確也再無人會為他去捨命取材了──總算在開始鑄造前,願意費心先將材料的使用文獻弄到手再說。這些紀錄多半來自各國權貴;稀罕的玩意總是掌握在稀罕之人手中,自古以來幾無例外。往往秦逍就是先刺探了情勢,如有使用文獻或任何相關的資料,就連同材料一起偷出來。之後照火會先琢磨材料性質,試用幾次後,才正式開始鍛造工程。

  這回偷到血髓玉,自然也無有例外,只是慕容山莊中蒐羅數十斤血玉,但慕容家素來在意面子和名譽,為免瓜田李下,偌大的山莊裡竟連一篇關於血髓玉的使用文獻也沒有。眼下他手中的這堆資料,還是秦逍多年來費心四處打探,用上了許多管道才辛辛苦苦尋覓到手。簡單將這堆文獻紀錄做個整理的話,血髓玉有下列特質:

  一,質地脆,色鮮紅多呈半透明狀。
  二,惟人血可延展,不得以任何血替代。
  三,具有記憶性,尤其是玉觸碰到的第一滴血。

  關於第三項的說明,照火費了數十夜晚才琢磨出來;雖不完全明白第一滴血將產生什麼影響,但凡事總先做了再說,他和秦逍於是放了霍顛幾個大海碗的血將玉全都泡著,本來還擔心無從下手,豈知泡血的第一晚,玉就有了明顯變化;不僅是變大了,硬度也隨之提高。根據文獻,人血可使玉延展到兩倍以上,如今玉延展的速度卻較資料記載又慢了數個時辰,照火如何不心焦?因著延展未到極致,也就遲遲不能開始打造,那具提前取來的屍體和血自然也毫無用途了。說到這裡,照火彷彿也有些洩氣。

  霍顛忍不住硬聲問道:「那麼你究竟打算何時開爐?」

  「誰知道,別瞧秦逍那樣,那小子可難纏了,」照火眼神失焦,喃喃自語道:「如在他眼皮子底下濫殺無辜,給他知曉了,他小子一使起性子來,天皇老子也喚不動他了,到那個時候,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那個寶貝的姑娘──」

  「瞎說什麼呢?照老爺子莫不是忘了與爺的約定罷?」

  一個少年聲音忽然出現在左近,打斷了照火的低喃。照火給子迢提了個醒,當下冷哼一聲住口。他原無意破壞承諾,只是心中寄託一時失了著落,神志恍惚才低聲脫口而出而竟全然未把一旁的霍顛放在心上。差點將秘密說出來,雖是自己理虧,可偏偏他又痛恨被子迢這更小的小子數落,當下遷怒對屋頂上那人叫道:「秦逍,去給霍大爺拿血來試試。」

  屋頂上的子迢望了秦逍一眼,當下站起身來,「爺,讓我去吧。」他素來最不滿照火總是使喚自己敬若父母的主子,這時明知照火耍性子、擺架子,與其讓秦逍被使喚,他寧可自己去,讓照火消氣,於是也不讓秦逍阻攔,足尖一點往密林裡躍去。

  霍顛走出屋子,見子迢的身影沒在林間,當下發足追了上去,因為他實在也好奇,多日來在林中窺探的,究竟是哪股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