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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爵會所出入複雜,而且多是權貴,連天界人、救贖者都有,可是卻沒有一人發現果報之城就藏在這個最危險的地方,哈魯路托的決定真的異常大膽。
  
  據小漾的說法:王爵會所在很久以前就是邯雨辛丹農神址的遺跡,亞基拉爾初來此地便破壞了神址,並將整個地區改造翻修成繁榮的商業區。
  
  亞基拉爾的認知就是──光照之下必有陰影。
  
  血祠院咒術師們在王爵會所底下開啟安寧地帶,且以神力增幅裝置來穩定空間,至於神力的來源就是每一個來到樸津消費的客人。他們所有人的神力會微量地被吸收運用,這也是亞基拉爾授權讓樸津能開放對任何種族都來者不拒的原因。他甘冒國安風險,讓大家知道邯雨有這麼一處混雜的漏洞,目的就只是為了掩飾隱藏的玄機。再加上此地神力紊亂、遊客眾多,出入者皆是高階安茲羅瑟人,所以根本沒人能準確地判斷神力流向和安寧地帶確切位置,更別說內中藏著的就是魘塵大陸最偉大的哈魯路托。
  
  沒錯,果報之城真正存在。而神脈山、南隅的神址全是混沌視聽的騙局。
  
  自此,貝爾對亞基拉爾有更多的疑問了。他究竟還用這麼簡單的設計藏了多少驚人的秘密?這個男人為了履行他對自己的諾言,特地一派輕鬆的帶著眾人來到王爵會所,然後又不直接闡明來意。故弄玄虛真的只是為了謹慎及掩人耳目嗎?
  
  這裡就是果報之城?貝爾在神秘空間內看到的只是半座老舊圮毀的古城,二樓以上的高度幾乎皆坍塌,怎麼看都像是廢墟。亞基拉爾總不可能連自己都騙,因為這沒什麼意義。但是這裡確實沒半點文明感,也沒半點活人的氣息。
  
  小漾把這裡叫殃鼠巢穴,所謂的殃鼠又是什麼?她說自己礙於身份低微而無法進入,導致現在無人能為貝爾指點迷津。無風的環境竟忽而傳來古琴和笛聲的合奏,那聲音空靈迴盪在空氣中,叫人質疑到底是不是真的音樂。樂聲飄飄渺渺給人一種神秘感,然後很快地又完全寂然無聲。莫非這就是哈魯路托出現的徵兆?但是貝爾什麼人都沒看見。他試著探入城門口,迎面吹來的是腐朽荒蕪的味道,看來已經久無人煙。既無人打掃、也沒人管理,地上完全沒有足跡,難不成哈魯路托在裡面躺了幾百年,動也不動?
  
  「有人在嗎?」貝爾的叫聲在城中迴盪。
  
  貝爾很感激亞基拉爾能夠提早兌現他的諾言;也很納悶為什麼到這種時候還要丟給他各種考驗。果報之城……貝爾就在這座他認為名不符實的斷垣殘壁內四處尋找蛛絲馬跡,但不得其門而入依然是徒勞無功。起初,貝爾似乎聽到一些微小的細碎聲,他並不以為意。隨著越深入果報之城,在裡頭待的時間越久,窸窣的聲音逐漸加大,完全可以和震天價響的市場叫賣聲媲美。好吵,真的好吵。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不同的人聲在自己的耳邊說話?明明這裡連一個人都沒有。
  
  貝爾覺得難受,他緊摀著雙耳並閉上雙眼,音量卻沒有變小,雜音是越來越多。這是哈魯路托的住地,也許是觸犯了什麼禁忌才會有這種幻聽現象。
  
  某個人的手掌突然貼上貝爾的背部,他的確明顯地有感覺到實體觸碰,可是由於自己沉浸在痛苦的幻聽情緒中,沒辦法立刻做出適當的反應。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身後而不被察覺,對方也沒做出格外驚動自己的舉動,大概沒惡意吧?貝爾慢慢地轉過身,查看來者身份。
  
  「靜心。」對方說:「在思考者神院內你會聽到古人的聲音,任何人的心事也全部都會轉成話語盡入耳中,這裡是沒有辦法隱藏任何秘密的。」
  
  「你……」貝爾看見一名身形瘦弱的長髮馬尾女孩,她的身高可能只到自己的胸膛,衣著樸素。她大概是自己進入魘塵大陸以來,看過最為貌美的女孩。可是這才更啟人疑竇,這麼漂亮的人在此荒城裡做什麼?
  
  「我叫豫,是果報之城的守門人。」原來不是女孩,而是男生。「貝爾嗎?我知道您來此的目的,想要見您父親的話請隨我來。」
  
  「你怎麼知道?」
  
  「果報之城內是沒有秘密的。」豫笑道。
  
  他的笑容很甜,真難想像是個男人。不過,他的臉自己好像曾經在什麼地方看過,好像是在邯雨的時候……?貝爾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現下還是快和父親見面吧!
  
  這個人非常奇怪,從他身上感覺到的只有非常微弱的魂系神力。不對,也不是魂系神力;反正是一種薄弱到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把他直接壓倒在地的力量。
  
  雖然如此,從他的眼眸中貝爾能感受到一股在平靜下隱藏著深不可測的底蘊。究竟是為什麼,貝爾也弄不明白。
  
  豫以拳輕敲石牆雕紋,接著在低沉的隆聲中,泛著白光的門映在眼簾。
  
  「請進。」豫以手示意。
  
  貝爾心裡七上八下,吐了口涼氣後挪動腳步走入。
  
  門內是一處掿大的空間,那是個像禮拜堂的地方。高聳的石樑柱自左右邊向前排開,地上鋪設紅毯,古舊的紅色帷幔掛在壁上,中央的天花板為圓頂狀,上面繪著怪異的彩圖。正前方的平臺上有高大的邪神王座,背後日冕形的窗戶投射紫光,映在那名端坐於王座的孤單人影身上。
  
  這種威嚴感、這種氣勢、強勁的魂系神力。「你……不,您是哈、哈魯路托?」
  
  「貝爾,我的兒子。」
  
  「啊!父親大人,你、你就是以前那個安德魯先生?」
  
  「你不該來蒼冥七界,不該來到魘塵大陸,我們的見面更是不被允許。」哈魯路托說:「今天,該說的話、該做的事,一次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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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賓室內,亞基拉爾、繭憂、加列斯三人同桌飲酒。繭憂正要替她的陛下斟酒,亞基拉爾馬上拒絕了她。
  
  「我自己來。」亞基拉爾給自己倒酒,看起來情緒低落。
  
  繭憂望著亞基拉爾,但他卻完全不想與繭憂對視。坐在亞基拉爾身旁的加列斯對繭憂使了眼色,並搖搖頭。
  
  「最近王爵會所的生意還不錯。」繭憂尷尬地搭著話。
  
  亞基拉爾正挾菜,敷衍地點頭。「是啊!」
  
  「請問有什麼要改進的地方嗎?」
  
  「沒有,完全沒有,妳做得很好。」
  
  亞基拉爾嘴上稱讚,厭惡的表情反倒露骨地展示出來。眾人靜靜地吃著,場面顯得冷淡。
  
  「陛下,自從您進王爵會所後就幾乎沒和我說到話。」繭憂試圖打破僵硬的氣氛。
  
  「因為根本無話可說。」亞基拉爾右眼微抬。「我信任妳的能力,信任妳的做法,這樣就夠了。我們是主從關係,其他什麼都不必多說。」
  
  加列斯搔著頭,接著拍了一下亞基拉爾的背。「你這傢伙,怎麼都不給人一點臺階,當朋友聊天不好嗎?」
  
  「聊天後也不會有什麼改變。」亞基拉爾將酒一飲而盡,一壺酒轉瞬就沒了。
  
  「主從間的關係順暢也是管理學的一部份。」繭憂說。
  
  「關係好了也不會有好事。」亞基拉爾道:「我給命令,你們執行就好。不需要質疑,也不用你們操心、猶豫。」
  
  「這麼不信任人?」加列斯說:「有的時候不是你自己掌握全局就好,枝微末節的地方還是需要有人去注意。」
  
  「有必要嗎?」
  
  「臭小子。」加列斯罵道:「你他媽的不要都全盤否定別人的意見,你講話的方式好討厭。」
  
  「好啊!」亞基拉爾將筷子擺在碟上。「那你們有什麼意見就提,我聽完後大家就解散。」
  
  「你就只是很想回去邯雨對吧?」加列斯即使不會讀心術,也一眼就看穿亞基拉爾的心思。
  
  亞基拉爾搓揉著看似疲倦的雙眼。「我受不了了,還有成堆成山的事等著我做。」
  
  「你就沒別的事好想嗎?」
  
  繭憂問:「那麼您覺得我到底有什麼地方要改進。」
  
  「沒有,完全沒有,妳做得很好。」亞基拉爾瞟向門口。「進來,偷聽什麼?」
  
  貝爾躡手躡腳的走入,他也知道現在的氛圍不是很好。
  
  「你從什麼時候站在外面的?」加列斯問:「我被這傢伙氣到連你站在門口了都不曉得。」
  
  「一開始你們相互斟酒時就到了。」
  
  「那你等在門外做什麼?」亞基拉爾質疑道:「你想浪費我的時間?」
  
  貝爾入座,他為難地搖頭:「臣不是這意思。」
  
  「唉呀!諸位大人慢聊,我還得招待客人,先失陪了。」繭憂微笑著向眾人行禮後離開房間。
  
  「見到你父親了,開心嗎?」亞基拉爾問。他的語氣冷到完全沒任何情感。
  
  「稍等一下,哈魯路托的事等會再說。」加列斯還在糾結剛剛的話題。「翔,你不要想岔開話題,我是很認真在和你討論這件事。你明知道繭憂女士很喜歡你,為什麼還擺出那種惹人厭的姿態?」
  
  「因為我不喜歡她。」亞基拉爾簡潔明瞭地表示。
  
  「喜不喜歡是一回事,但你需要一個為你傳宗接代的伴侶。」加列斯說:「你不能和其他安茲羅瑟人一樣,對繁衍的事完全不掛於心。你是邯雨的領主,管理北境這麼大的地方,以後總得有個人來繼承你的衣缽。」
  
  「你在詛咒我嗎?」
  
  「我不是說你很快要死所以才要你找接班人,你領地那麼大,不用未雨綢繆嗎?難道真的出什麼意外後,你要看整個邯雨樹倒猢猻散?現在我們和天界全面開戰,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辰之谷也是你的領區之一,我們過得也不是以前那種兄弟會的團體生活,是國家大事啊!」
  
  「我不是很想和你聊這種事,可你年年都煩。」亞基拉爾看著加列斯,罕見地露出困窘的表情。「我有必要該和你解釋一下。」
  
  「我不是煩你,若是你真的發生不幸,我的辰之谷會陷入大麻煩,我必須顧及到我的子民。」加列斯說:「你老是找各種藉口,說得明白一點,你只是不想生兒子而已,不然聰明如你怎麼會沒考慮到這一點?」
  
  貝爾插話問道:「加列斯大人也有家室嗎?」
  
  「當然有,我又不是翔。」加列斯說:「不光是我,哈魯路托、雀一羽都有子嗣,就連一向漫不經心的火神烈也有太陽之子,漢薩有政治聯姻的妻子、年輕的赤華有指腹為婚的對象。」加列斯不客氣地用手指向亞基拉爾。「就這傢伙,整天和軍人為伍,對象也沒著落,當然也就連顆蛋都沒有。轄下領地那麼大,五大家族長裡就只有他愛男人!」
  
  貝爾愕然。「安茲羅瑟人有卵生的嗎?」
  
  「卵生、胎生都有,這是重點嗎?」加列斯怒道。
  
  亞基拉爾輕嘆一口氣。「加列斯,我們活多久了?」
  
  「三千五百多年吧?這又怎麼樣?」
  
  「是三千七百五十二年,你的年紀還比我更大。」亞基拉爾轉頭對貝爾說:「按照你那個世界的標準,亞蘭納人的壽命大約是你們的五倍,而安茲羅瑟人大約是六十六倍以上,換算成你們那邊的年齡,我也差不多五十七歲了。」
  
  有這麼老了?貝爾上下端詳著亞基拉爾,他看著還比自己年輕。
  
  「愚蠢的亞蘭納人總以為安茲羅瑟人有無限的壽命。其實,年紀越大,我們的力量會越衰弱,再加上年輕時累積的傷勢、使用神力的副作用等,最後我們依然會力竭而亡。」亞基拉爾繼續說:「天界人也一樣,當他們的精神體神力耗盡時,也會歸於自然。所以說什麼不死、不敗、無敵、不滅,全都是騙小孩的神話。」
  
  「你講那麼多要做什麼?」加列斯不解。
  
  「人力有盡,生命也有盡,我每一分的壽命都有其價值與目的。」亞基拉爾淡淡地說:「至少現在我的工作排程計劃中沒有婚姻這個項目,隨緣吧!」
  
  「那個……」貝爾拿出木盒子:「這是我父親要我交給您的東西。」
  
  「東西到手了,下一步就是前往神脈山佈局。」亞基拉爾起身。「走吧!別再賴著不動。」
  
  當他們三人快步走出王爵會所前,貝爾看到火神正在幫一名女歌手在舞台上伴奏,而亞基拉爾和加列斯這次就無視他的存在,不予理會。貝爾停了一會,他看著投入音樂的火神,原來魘塵大陸奇怪的領主不只亞基拉爾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