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移植

版主: 謝予騰跳舞鯨魚林思彤麻吉ocoh

1.
  他把自己關在兩坪左右的小房間裡,只要他陷入沉思的狀態,需要創作的靈感時,便會來到這個只許他進入的專屬空間裡。房間的格局和布置很簡單,東面的核桃木房門正對著一扇小長方形窗台,站在窗台望出去是一大片墨綠色的山林及閃爍午後陽光的芝加哥河。自小在美國伊利諾州芝加哥市的盧普區生活,這裡的生活氣息與步調是最為熟悉且有安全感的,每回遇到困境,總是一個人悄悄回來這個曾經生活二十年之久的土地。房間裡的擺設同他離去時一般,一張白色系的單人床,床頭兩個依舊蓬鬆的素白枕頭、床尾疊著一條方正稜線稜角彷彿銳利刀刃的白色床被。沒有書架,沒有椅子,北面牆上掛著一幅鏡子,正好對照出一個畫架及一張空白的亞麻畫布。這個房間的正中央天花板鑲嵌一盞甚是高雅的小吊燈,而這盞吊燈除非六顆燈泡都損壞,不然一年到頭都是保持灼熱的。

  他坐在地板上,從昨晚進房門之後就未曾闔眼,右手略顯焦黃色的食指與中指的第二節指骨夾著一根捲得緊實且味道濃嗆的本土香菸,煙絲有如悠長的慢板(Adagio)──介於最緩板(Largo)與行板(Andante)之間輕柔的旋舞──讓粗曠的煙味霎時溫柔作態,別有一番特殊的感受。所以他只抽第一口,然後沉迷在無拘束的自由裏頭卻規律地往時間離去的航向消逝。往往這種姿勢可以維持一整天。偶而窗外有雨,快慢不一的節奏落在乾涸的思緒中,他才能夠深沉睡去。直到雨停。

  這次他要面對的是超大型畫作,是首度詮釋人類存在於群體性的憂鬱、不安、茫然、排斥及自我本質的呈現。繼上次在畫室中完成作品已過一年又十個月的時間,期間光是應付傳媒就足以身心俱疲,雖然也享受著名譽與現實利益的種種好處,但是已經偏離了他原本的生活步調。他感覺自己正在一片片的被撕碎,比剝落還更讓人難堪,他甚至不敢看鏡子,深怕一不小心把自己觀察的太過清楚而開始崩解。

  他是羅門,現年五十六歲,畢業於羅德島設計學院(Rhode Island School of Design簡稱RISD),現為全球最受矚目的中生代油畫家,最知名的一幅畫作,也是他成名的作品──《戰火燒灼的臉孔》是這一切的開端。根據《藝術家雜誌》2038年春季號的專欄介紹,似乎已在宣告他的新作將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並且預計2038年12月25日在台灣台北世貿中心舉辦的世界藝術大展中首度以獨佔主題館的姿態亮相。

2.
  大約在三十年前,羅門還是一個沒沒無聞的自由藝術創作者。從羅德島設計學院畢業後就開始他的旅行。因為年輕,所以他早早訂下目標要去世界各個角落體驗不一樣的生活,然後把這一切所見所聞用自己的雙手一筆一筆的記錄在畫布上。他在日記中曾經簡略描寫這趟旅程中的一些經歷。

  首先,他來到亞洲,第一站是日本西部近畿地方大阪府的大阪市。隨處可見古都特色的文化背景,讓他想起土魯茲‧羅特列克(法語:Henri Marie Raymond de Toulouse-Lautrec,1864-1901)的畫作《紅磨坊的女丑角Cha-U-Kao》中黃色襯衣,墨綠色長褲的女丑角Cha-U-Kao,她是專門模仿日本女性的演員,「Cha-U-Kao」意味著「喧鬧和雜亂」。畫面中她的表情略帶著憂鬱和某種孤獨,與她應該演出的女丑角要帶給大家歡樂的形象有著極明顯的反差。不知不覺中,他走在這座大阪城下的公園裡,腦袋不斷浮現一位身穿傳統日式和服的藝妓,在他眼前翩然舞動,一抹厚實的白色臉孔中,看不出內心的情緒。彷彿日式庭院造景的氣息,刻意的沉靜在線條的流轉內,看似簡單高雅卻在色彩的營造下露出破綻,蠢蠢欲動的野性竟如此張牙舞爪。

  來到台灣,站在台北101大樓的頂端,原本期待的新鮮景色能夠餵養他的靈思,卻是大失所望。新不新鮮暫且不談,一片灰濛濛的空氣倒足胃口,事後回想起來仍是覺得口乾舌燥。太過寫實,有如傑利訶(Theodore Gericault,1791─1824)筆下那幅《患妒嫉偏執狂的女精神病患者》的風格,一個老婦人怪異的表情和眼神,寫實的訴求在這個社會的氛圍之下。好比這座城市的人過於享受追求一種虛偽的對待,無論金錢、名聲、地位、特權,爭鬥、犧牲、冷漠、妒忌、猜疑等等,相較於這名老婦人所患有的精神病,似乎更顯同情。此刻的他面對這樣現實的畫面反倒產生疑問,想要更加深入的探究現象生發的原因,因而走訪南部地區,看看是否會有不同的解讀或是回應。他走進嘉義市陳澄波文化館,被色彩濃郁的人情味感動,透過形狀與色彩調勻後的畫面,慢慢發覺這塊土地的人的質樸。但是卻也因為這份質樸,使得土地上的人們滿足於腳下的豐厚,而陷入在自私又自我的牢籠之中,漸漸的性格也越來越狹隘化,並且自我意識越來越膨脹。

  新加坡,這個國家讓他感受不太自在,放眼望去,來往的人們有如街道或大樓般排列,若要說的有藝術性,或許說他們是五線譜上已然掛好的音符,用一根銅製的指揮棒一刷,就一個接著一個的響起來。規規矩矩,不走音。這樣的感受不禁讓他想起馬格利特(René Magritte,1898─1967)的畫作《戈爾禮達》,畫中無數戴著禮帽身穿黑西裝的男子,懸掛空中,模糊的面孔各自朝向不同的方位,似乎每個被複製的人生都在尋找自己的定位與自我真實的樣子。雖然這個國家生活起來很舒服,無論環境或治安等都能夠給予人民安適的保障,卻也失去追求自由的衝動活力。

  接著,他來到歐洲。首先是英國英格蘭南約克郡的城市──雪菲爾。聽說這裡的夜生活在現代音樂十分著名,因此,他離開拘束的亞洲之旅後,便來這兒體驗放縱的生活節奏。漫步在街道,兩旁的酒吧隨著霓虹閃爍成癡迷的輪迴,音樂聲此起彼落,交疊成一種雜燴派別的風格。這樣的畫面很適合梵谷(Vincent Van Gogh,1853─1890)的畫作《夜晚的咖啡館──室內景》。晚間的霓虹灑潑無數誘人的色彩,激情蟄伏其中,酒精入喉,在醒與醉的平衡裡猶豫是否該相信眼前的世界其實顛倒的厲害。或許在優雅的背後是一股不安與朦朧,再回頭過去看《夜晚的咖啡館》這幅畫作,簡直夢幻的可笑。

  法國巴黎,擁有許多美麗的建築,這裡有著令人舒坦的氛圍,因為線條在這裡被使用的極具意義與美學,成熟的格調散佈在街道的每一處角落。無論白天或黑衣,隨處坐在一個廣場,往天空的方向遠望,就可以體會世界原來這麼的親切。後來他的畫作《一位青年雕像的存在》便是以此地為背景。馬奈(Édouard Manet 1832─1883)的《草地上的午餐》中,一位赤裸側身的女子與兩個男子同坐,彷彿自得怡然的神情與色調,打破日常視野的限制,將不可能發生的現實情境用畫作去傳達作者內在世界的需求與渴望。巴黎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即使遇見赤裸的女子或男性悠閒地走在巷弄裡,你也不會覺得奇異或產生道德問題,反而會覺得他們融合在藝術氛圍中,用最適切的方式表現自己的存在與意義。

  希臘是西方文明的搖籃,首都雅典。希臘最為人知的是傳說神話,從荷馬的《伊利亞德》中可見到神祇們的性格比人類還要具有人性。安格爾(Jean Auguste Dominique Ingres,1780─1867) 甚至被官方授命在查理十世博物館的九展示廳繪製《荷馬的光榮》。畫中荷馬佔據中央位置,周圍是一群哲學家、音樂家、工匠、戰士等替荷馬恭賀。這樣的畫面有如希臘的存在,尤其是藝術的生成與發展,只有在這裡的土地、發源處找尋到藝術價值的真正體會與生命交融。

  結束了歐洲之旅,他總覺得自己的生命卻少一種躍動。因此,他決意去尋找並體驗生與死之間的各種表情或感受。如果一個藝術家不曾用自己的生命去體會生命的一切運轉,他的作品要如何展現出真正的生活面向呢?如果一個人只貪圖在安逸的世界或放縱的世界或沉溺在美學堆積的歷史表象中存在而活著,那麼他的存在意義是任憑消逝的,不曾真正的存有。

  關於他的記述停在此處,沒有人知曉他去到哪裡,遭遇甚麼樣的經歷。只有傳聞說,當他回到美國時,立即發表《戰火燒灼的臉孔》畫作。引起藝文界的轟動,震撼整個美術界的名家。

3.
  2038年12月25日在台灣台北世貿中心舉辦的世界藝術大展中,羅門的畫作引起全世界的驚呼,各國的電視台爭相現場直播見證這場無與倫比盛會。這一夜,被視為現代藝術的顛峰之作。

  二個月後,警方在羅門位於盧普區的住處發現一本字跡潦草的日記本。據說……

  我記得,那天是六月十四日,雲絲捲成厚重的灰色,佔據整片乾燥的夜空。那是一團被刻意塑成的「密室」,「密室」裡的女子仍有微弱的呼吸,由於現場的畫面太過詭譎,我不敢「抽絲剝繭」去確認女子的狀態。但是,這幅畫面美得令人驚豔,我不自覺地迷戀起這份恐懼。

  再過六個小時,孩子就要出生。

  一棟歷經七十年的老舊公寓,仿造巴黎式建築設計,磚瓦的材質與色澤鑲入文藝復興時期的氛圍。附近大樓相較之下,顯得新穎卻十足單調而乏味。你能想像這裡每戶房客都有自己獨到的品味──紫檀木書桌上密密麻麻蟄伏著無數詩句的紙稿鋪散四處;餐桌前吧檯上一瓶七八年的勃根地(BURGUNDY)紅酒曾緩緩傾注在高腳杯裡旋舞;一隻名為金吉拉的波絲貓優雅踏過黑白琴鍵,白色長毛將音符都刷成蓬鬆的餘韻……。

  每到上下班時間,公寓前的雙向車道總是塞滿各式各樣的進口轎車,每每臣服在時間的儀式之下,三跪九叩的朝信仰的方向匍匐蠕動。她住在四樓角落的那間套房,房門並沒有上鎖,並且門縫無聲洩漏出鵝黃色的殘光。叩──叩──叩──無人回應。婦人輕轉門把,謹慎一推,呆了半晌。眼前所見,像是數月不曾打掃過,一層灰濛濛的塵土肆意覆蓋在放眼所去的所有擺設。從淺藍色的窗櫺到銀製高貴的盤飾。定神一看,沒見到女子的蹤跡,只見地板一本破舊的筆記被窗台的風探詢似的翻閱。牆角一團巨大的繭。

  再過五個小時,孩子就要出生。

  「她的名字是……,從鄉村來的小女孩。……她說城市有比較多的選擇和機會。……不曾租給這樣的年輕女孩,但是她有一股氣質,單純又深邃。」婦人露出左半邊的豐碩乳房,讓娃兒的嘴緊含深褐色的乳頭吸允乳汁。

  「或許可以這樣說──乖巧、浪漫、溫柔、體貼、勤快。不過,最近似乎慢慢有了些變化。以往她與我碰面都會打聲招呼,或是有時做些小糕點,她會第一個拿給我品嘗。可是最近都不是這樣。冷漠、拒絕往來,可能比較符合最近的情況。」婦人說著說著皺起眉頭,似乎想不透原由。

  「甚麼──不──她對二樓的邱太太還有六樓的曾先生都是這樣的。邱太太有時會分享私房菜給她,她都會一直道謝。可是邱太太最近找她,她明明在屋裡卻不開門。還有曾先生邀她一起去公園跑上兩個小時,她也不曾拒絕。現在,她只會隔著門縫冷漠地說:『我要睡覺』。」婦人急忙解釋,不由得激動起來,原本咬著乳頭安穩睡去的寶寶,此時「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再過四個小時,孩子就要出生。

  除了四處佈滿塵灰以及那一大團的繭之外,其他「看起來」都很尋常。四面純白色的牆,靠街道的兩面牆上鑲嵌六個窗台。若是不算浴室,屋內幾乎沒有隔間,大約六十坪的空間一覽無遺。

  值得特別一提的,是牆上的三幅掛畫與擱在床頭一幅未完成的油畫作品。三幅掛畫,都是暗沉的油畫風格──較小的一幅畫是背對陽光而凋謝的向日葵;稍大的一幅畫是黑貓與白貓交纏在黑白相疊的琴鍵上;最大的一幅是一座擠滿人的廣場,各個種族與階層圍繞在廣場中央噴水池中聳立的銅像仰頭凝視,銅像無法看出清晰的輪廓,甚至從服裝樣式也分不清是男是女。至於,床頭的那幅「看似尚未結束的結果」反倒亮麗起來。畫布上沒有多餘的色彩,線條也極其簡潔,像是一則寓言。或者說是「自畫像」。──巨大的繭光明磊落結在角落。

  再過三個小時,孩子就要出生。

  不知不覺街道開始盛開朵朵的小水花,兀自生滅。「……買了新的顏料,順手選了一些雜誌和哲學相關的書籍。繪畫不只是藝術,也是溝通,或許也可以說是一門哲學。」少女笑得開懷,隨手就在上個月買的日記本中止不住的書寫。原本還不習慣每天都要寫些甚麼,現在已經變成一種依賴,像是氧氣。

  「在新的生活環境裡擁有更多的資源,而且隨手可得,這是城市的便利與進步。只不過相對的在土地使用上顯得壅擠,人潮與車潮的往來相互摩擦出巨響,卻有如無聲,任憑影子在雜亂的步伐中相互踐踏,而且不以為意。」這是少女來到城市度過的第三個夏季。畫架上一幅稍嫌凌亂的畫,但可看出是一群小孩在追逐一隻斷線的風箏,小孩們的表情不是嬉鬧,而是哭喊。

  「這就是現實,看的角度越多,越能發現這座城市的真相。我的畫缺少的就是這樣赤裸裸的情感──殘酷又帶著灰暗。」彷彿得道似的:「以前太天真,視野太狹窄,畫出來的形象有如童話般的虛妄。自以為是幸福,自以為是的態度,自以為這就是所有光亮聚集的世界。──原來,越是光芒炙盛的地方,其背後是更加陰寒的黑暗支撐著。」第七回的秋天已經把憂傷的細節說完,枯黃的故事隨風流浪。自從去年底接獲父母已病逝三個多月的消息,她才從畫裡的孤獨走回現實裡的寂寞。地板四處散落畫好後又撕毀的作品。

  「……是邱太太養了一年多的瑪爾濟斯,最愛跟著邱太太走上走下,而且沒綁鏈子……。」接著又說:「那幅是一樓柯老先生與孫子的畫像,柯老先生有老人癡呆症,可是他的孫子太過年幼不懂,所以這畫面看起來玩得很快樂,其實他們兩個快打起來了,為了一個士兵的槍頭該指向誰。」離開家鄉快十二年,一本筆記簿破破爛爛,有時幾周寫十多字,有時換季才想起該寫些甚麼交代一下。

  再過二個小時,孩子就要出生。

  「最近越來越少時間作畫,大部分都在胡思亂想。有時候坐在窗台邊就是一個下午,或是泡一壺黑咖啡等待下雨。」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與人接觸越多,越是相信謊言。或者信仰。」

  「有的時候,極端的愛會成就極端的背叛。」

  「凌晨兩點,一對酒醉男女在樓下的車道上吵架,有時相互叫囂,有時相擁而泣,偶而你踢我踹,偶而沉默。重複的劇情像新聞每小時重播,直到早上八點他們靠著燈柱昏沉睡去。」

  「質疑──沒錯!就是質疑。用眼去看,得到的只能是質疑。」

  「畫,不是描繪已經存有的存在,而是捕捉靈魂的昇華。甚麼寫實主義、抽象派、立體派等等,都是在玩一種遊戲。他們的靈魂塞入太多的色調和色溫。」

  「不是沒想過回去鄉村,只是回去又能改變甚麼?甚麼真、善、美,都是刻意營造出來的框架。人與世界的本質,依舊。」

  「我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蛾,甚至愛上『飛蛾撲火』的真、善、美。」

  「……渾身沒有力氣……喉嚨癢得很難受……三天未進食,只把那些撕毀的畫稿一一咀嚼吞下肚。」

  再過一個小時,孩子就要出生。

  說實話,我覺得每個人都「需要」一座牢籠,這樣才能夠睡得安穩,並且藏匿秘密。當然,我不會偏激的說這是「贖罪」,因為這是人與世界的本性,何罪之有!家是牢籠、教育是牢籠、身分是牢籠、制度是牢籠……各式各樣大小不一可見可不見任何材質任何用途。或許有人將牢籠定義為「孕育」,這也沒甚麼不可以,只是它最後孕育出甚麼樣的生命。──我相信每個人都希望它是一種蛻變的過程,像是成蛹後的蝴蝶,光彩奪目的翅鱗炫耀著新鮮的重生。──然後呢?發覺自由是更大的牢籠。然後習慣,然後無從選擇。相較之下,成蛹後的飛蛾,選擇再用一層繭包覆著自己,像是一套詭譎獻身的儀式,在緩慢的缺氧中體悟死亡的真諦。運氣不好的永生作繭自縛;若是得道者便破繭而出,在死亡前進行交配,並將卵產在寄主上,寄主順道成了幼蟲的營養劑。──然後呢?飛蛾開始尋覓光,用極端的愛成就極致的背叛,用燒灼的信仰完成生命的意義。若是你要問我最終會選擇哪一條路,我不知道!曾經一度我信從死亡,成為忠實的擁護者,告訴自己,這是生命的真正價值。

  直到她把卵產在我的胸口,所謂的愛與信仰瞬間跌個破碎。……孩子,出世了。牠開始噬咬著我的皮肉,毫不顧忌地享用入世的第一餐。鮮豔的肉塊和溫熱的血色在牠的嘴裡貪婪咀嚼。

  她,優雅地拿起擱在床頭的畫作,重新架在畫架上,一副慈悲面貌冷眼旁觀。在我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瞥──是她淺淺畫出的微笑。心滿意足。

5.
  世界的焦點聚集在台灣台北世貿中心舉辦的世界藝術大展主題館中那幅超大型油彩畫作,畫框內佈滿雪白的細絲,牢牢纏黏住中央一顆繭狀的球體。大量的油彩層層以抽絲的手法交織塗抹,將平面的油畫雕塑為立體架構懸吊在主題館中央。繭狀的球體在會場燈光投射下隱約滲透出一個雙腳屈膝雙手環抱於胸的人形。

  網路知名美學評論家博登說:「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壯麗又富含情感的作品。我清楚感受到靈魂的昇華。」

  米蘭哈登堡藝術學院院長葛萊斯說:「這樣精緻細膩的手法超越世間所有的藝術。」

  早稻田大學美術系榮譽教授顧博士說:「此刻是世界美術史最絢麗燦爛的一夜。」

  各種讚美與驚嘆聲環繞在這幅驚天之作四周,聽說,整整三日皆可聽到當時驚呼的回響。只是不見羅門的身影。直到一個月後,報章雜誌疲憊於專題報導此幅畫作的各種鑑賞,才有人發現「羅門」沒有出現。慢慢地,新聞媒體開始以斗大的標題詢問:「羅門在哪裡?」
追求藝術成就之極致
不斷尋找及發現
經歷無數重複的過程

「羅門在哪裡?」
他在畫作之中卻未被發現
他可能再聽不見各種讚美與驚嘆聲
但他記住了她淺淺的微笑

世上有些人進行著某種不一樣的事情
不為世間認同和接納
但那人一再堅持
卻成就了人世間特別的美好

此篇有種使人快要窒息的氣氛
文中引用了不少經典畫作
附上插圖也是個可行的做法

ocoh說

謝謝文友ocoh的分享。

祝文安~

古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