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社會新聞千奇百怪,偶有的滅門血案總會留給人們「怎麼會這樣?」的悚然,警察一定也會朝受害者與兇手必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方向偵辦。有些這樣的案件在找到兇手後,發現犯案的動機是因為某件不過爾爾的雞毛蒜皮之事時,帶給人們的驚嚇更大,「冷血」、「神經病」等字眼便會隨即在人們的心中一閃而過。但有些社會學家或心理學家,甚至所謂紀實文學的作家,他們會認為這「其中必有緣故」,從而追究探討,並發表成果報告,美國作家楚門‧柯波帝的一本書《冷血》便是這樣的作品,還兩度被改編為電影。

  那…會不會有想藉由冷血的案件傳達導演內心想法的電影?法國導演克勞德‧夏布洛的作品《冷酷祭典》(或《儀式》),就是這樣的電影。

  四十歲以上的大多數影痴對於夏布洛絕對不陌生,也一定能馬上侃侃而談相關的電影史,「法國新浪潮」這三字可能是第一句,接下來則會是,楚浮、雷奈、高達、侯麥等等這些姓氏的導演。二十世紀80年代的藝術學院的學生,如果在課堂上舉手回答老師的「有誰知道什麼叫法國新浪潮?」的問題時說:「是不是像New Wave的那種舞步?」說不定老師會開玩笑地回答:「同學,我要先打你四百下屁股再來解釋什麼叫『法國新浪潮』。」

  對法國歷史有研究的歷史學家,可能不會知曉上述的電影導演,但一定知道在這些導演非常活躍時的那些年,法國正和非洲的阿爾及利亞打仗,也知道其中的某一天,數萬名在法國討生活的阿爾及利亞人聚集在巴黎,主張阿爾及利亞獨立,最後導致一場屠殺(電影《隱藏攝影機》就提到了此事件)。在這樣政局有些動盪的年代,這些有才情的導演所陸續完成的電影,竟然受到全球各地專業人士與影痴的青睞,並成為不朽的經典風格,讓我不禁聯想,莫非那些年法國的時勢對法國的電影界起到了催化作用?

  我不記得在大學時代的校園視聽社團的活動是否看過夏布洛的電影,但肯定看過《四百擊》、《斷了氣》及《去年在馬倫巴》,其中最後一部即便現在再重看,應該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夏布洛的這部《冷酷祭典》我是在偶然的情況下瀏覽某個網路影視平台看到的。當我進一步看到演員有堪稱法國最會演戲、模樣也迷人的伊莎貝‧雨蓓時,就馬上觀看起來了。

  如果沒有事先看劇情簡介,對於有「法國希區考克」稱號的夏布洛的這部作品片名指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儀式,雖然還是有期待感,但在電影前半段之前可能會很納悶,因為看起來好像只是一部描述一位平凡的社會下層女子蘇菲,到一個中產階級人家幫傭,並結識一位在鎮上郵局工作的舉止粗俗無禮的女子珍妮。電影前半段(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就只是敘述蘇菲、珍妮以及蘇菲幫傭的家庭成員之間彼此的互動與日常生活瑣事那樣的平淡無奇,隨著蘇菲是個文盲的第一個懸疑性鋪陳出現後,就讓人感到最後一定有什麼事會發生。沒想到最後竟然是發生的是,蘇菲和珍妮冷血地殺了主人全家,而且慘案是在主人一家四口觀看歌劇《唐‧喬凡尼》時(男主人是莫札特的粉絲),相信這個橋段會讓很多人感到未免太突兀了,結束後可能還會一直思考為什麼會這樣?導演到底想表達什麼?

  哲學與社會學我不懂,這也是像我這樣的鄉野人看這一類的電影後,深感迷惑之處。不過,因為電影中的兇手與被害者的身分背景,讓我聯想到,莫非電影是在講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的鬥爭?問題是,這部電影公開放映的時間是一九九五年,柏林圍牆已經被打掉四五年了,難道夏布洛是馬克思的信徒?抑或想藉這一部電影,對已經不知被送往哪一個建築廢棄物傾倒場的柏林圍牆吐一口形式上的口水,表達已無關痛癢的控訴?

  我看完電影後,馬上上網搜尋了一下,竟然找到一筆記載夏布洛曾經開玩笑說,《冷酷祭典》是最後一部共產電影的資料。真假如何?答案藏在他心中。只是當我再搜尋歌劇《唐‧喬凡尼》的資料後,查到「最後眾人唱出『這是惡人應有的結局!且惡徒都以死亡為應得的結果。』」,我不禁懷疑,難道電影真意有所指——泛資產主義者都是惡徒?

  歌劇我沒接觸,所以無法理解電影結束前與結束時引入的《唐‧喬凡尼》的深層涵義。如果你問我:「那你的看法呢?」我的看法嘛…我的看法是蘇菲和珍妮就像柯波帝的《冷血》所紀錄的那兩名真實案件的兇手一樣,只是無端就會顯露出人性惡的一面,因為同樣都是為了雞毛蒜皮之事而犯下滅門血案。

  電影有交代蘇菲和珍妮的一些過往,例如她們一個是有弒親之嫌,一個是有殺害自己骨肉之嫌,從這兩點看,可以解讀兩人成長的過程一定有某種特殊黑暗的遭遇,導致兩人有視生命如無物的嚴重偏差性格,尤其蘇菲還是個文盲,這似乎讓她很自卑,自卑到不敢讓人知道,也因此會有歇斯底里的傾向,也是她犯下兇案的導火線之一。珍妮則是很討厭富人家,總覺得這樣的人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蘇菲也漸漸認同她的看法,所以當兩人幫忙教會去到各個想要捐獻衣物的人家拿衣物時,珍妮大肆挑剔衣物已不堪穿,蘇菲也跟著一起嘲諷。這樣的舉動以刺傷了想做善事的人,所以回去教會後被神父辭退了,但兩人從無自省之心。

  也許,真的「人之初,性本善。」,但是偏偏有些人的成長過程,要講是由於家庭因素或者社會環境造成的都可,總之就是慢慢變成披著人皮的禽獸。柯波帝的《冷血》記載的真實案件的兩名男性兇手也罷;夏布洛的《冷酷祭典》兩名女性兇手也罷,在我看來,都是披著人皮的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