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你在嗎？

鬼：一直都在。

人：我真羨慕你們。

鬼：你是你，我是我。你為什麼要羨慕我？

人：因為你們比我們自由得多。這兩天我老想著自己的臭皮囊，怕冷，怕餓，怕病痛；不像你，什麼都不用怕。

鬼：你要是覺得冷，你怎麼辦？

人：白天我添一件衣服，晚上加一床被。

鬼：然後怎樣？

人：然後就不會那麼冷。暖和一點，也就比較舒服。

鬼：那麼，也就是說，你要是不冷，吃飽，病痛好了，就比較自在，可以比較隨意，是嗎？

人：不錯。

鬼：啊，是的，做人就是要去爭取。

人：你的意思，我必須努力去追求，才能獲得一點舒服，多一分自在。

鬼：當然，我活著的時候也努力過。

人：努力久了，會覺得疲倦，你就永遠不會覺得疲倦。

鬼：人疲倦了，經過休息，精神會再煥發起來。

人：而且，你不受限制，高興去哪裡就到那裡。

鬼：我只是「在」這裡，或是「在」那裡，從來也不須「去」哪裡。

人：還有，最要緊的是，我時時刻刻要顧及別人，不能隨性。你好像毫無牽掛。

鬼：那是因為我們離開人世的時候，已經脫離了人性。既然沒有人性，也無所謂「隨」或「不隨」性。

人：可是，這些就是我所說的自由。

鬼：的確，我不會有這樣的感覺。我不需要自由，就因為自由對我沒有意義。

人：你說的沒錯。人時時都欠自己一分自由，只有作了鬼，才不須要去爭自由。

鬼：記得很久以前我到世上，還沒沒學走路，就會耍賴；長大後，我成為無賴，騎在他人頭上作威作福，還信口雌黃說替人服務，講公道，大家都說我是在爭自由。現在還是這樣？

人：理論上是不是這樣，我說不明白，只是現實確實如此。

鬼：只有人才談理論。自由是人歸納出來的。老鷹就是出了籠，也飛不到同溫層。是自由，是不自由，還是不夠自由？

人：唉，也許我要等到和你一樣，不會再有這些煩惱。可是，今天和你談話後，忽然發覺自己還少了一種最重要的自由 - 不爭取自由的自由。

鬼：其實，你還是可以作自己的抉擇。

人：⋯⋯

鬼：也許可以選擇加入我的行列。隨時歡迎。

人：魔鬼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