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牛之哀歌』

  上國文課之時,老師在朗誦補充教材「蘭亭集序」。因為這篇文章,我在阿公督課之時,早已背誦得滾瓜爛熟,所以在課堂上,我便顯得有點心不在焉。此時,我不經意的溜眼窗外,突然發現一隻碩大無比的大白星天牛。黑底白點十分耀眼,兩根長鬚更是引人心癢。牠正停足在樹上,默默的囓食著剛冒出芽的嫩葉。旁邊一隻綠繡眼小鳥,不懷好意的陪伴著牠。

  或許天牛個體太大,那隻鳥兒哈不下而對牠沒有興趣。這隻天牛令人驚艷之處,是在他那又長又大的流線體形。而那兩條觸鬚,就像戲台上武生頭戴的翎毛。我已被他的外貌所吸引,老師的朗讀聲音,似乎越來越邈,乃至完全聽不到啦。就陷入迷網之霎那間,下課鈴聲叮咚響起,聽入耳內格外的悅耳動聽。行玩下課禮之後,我第一個搶先跑衝出教室。老天的厚愛,那隻漂亮的天牛還在樹上。

  於是我輕輕的爬上樹幹,順利的將他逮入手中。我興奮的嚷叫死黨們的名字,瞬間他們都來到我身邊。大夥圍觀我手上的天牛,你一句他一句的,無非是想從我手上,將牠接過去過過癮。從前這種白點黑底天牛,到處都可見到牠的蹤影。可是在某段時間裏,牠們突然的銷聲匿跡,似乎瞬間全都失蹤啦!記得那時候,博物老師要我們抓幾隻當教材之樣本用。

  可是我們跑遍山崗樹林,竟然找不到一隻可以交差。直到某日,我和表弟進入保安林深處,撿拾乾枯掉落地面之柴火時,這才找到一隻交給老師。我繳出去的星天牛,博物老師將它視為至寶。為免夜長夢多,立即將牠做成標本,存放在標本室與其他生物老師共用。這隻天牛標本,直到畢業典禮,牠仍被保存得好好的,置放在學校的標本室內,誰都不敢打牠的主意。

  當時的那位博物老師,她是來自霧社的原民部落。此人同情心濃厚,對於小生物特別愛護。當我送這隻天牛過去之時,她小心翼翼的將牠做成標本,同時她告訴我一段令人感動,且有關天牛的血淚故事。她說:「台灣有三種非常珍貴的天牛;牠們的學名稱作紫艷大白點天牛、黃紋天牛、與霧社血斑天牛」。這三種天牛我都未曾見過,因此,對於牠們的身世諱莫如深。

  老師講給我聽的故事,主角就是「霧社血斑天牛」。由於故事動人,記憶深刻,其內涵大致如下:日據時期,寶島尚是一顆蒼翠耀眼之寶石。許多珍貴的昆蟲,在台灣都可以找到,尤其一些瀕臨絕種之甲蟲,如大鍬形蟲或天牛等等,在台灣山區都還生活得好好的。因是之故,許多日本的甲蟲收集專家,紛紛渡海來台收購他們的需要。

  當時貧窮的台灣社會,民眾聽說抓甲蟲有錢可賺,莫不趨之若鶩。於是紛紛投入抓甲蟲行列者,大有人在。復因日本收購者出手大方,台灣珍貴甲蟲之生存空間,立刻受到嚴重的壓縮,生態保育工作上,更是雪上加霜。特別是一種叫「霧社血斑天牛」者,面臨之危機更為沉重!據說:一位派駐在南投仁愛鄉,霧社某部落派出所的警察。在派出所前的櫻花樹上,捉到一隻紅色奇特相貌之天牛。

  他將這隻天牛,交給附近的一位昆蟲學家鑑定。那專家發現牠是一隻新種天牛,於是出高價將牠買下。因其身帶血紅斑跡,故爾將牠取名為「霧社血斑天牛」。這類天牛生長在深山的櫻樹幹內,所以,牠又被稱為「霧社深山天牛」。那位警察食髓知味,他知道這種紅色天牛有利可圖。而且依他的經驗,知道這種紅色天牛,喜歡潛伏在櫻花樹幹內。

  因此每逢假日他就去深山砍伐櫻花樹,尋找血斑天牛銷售。它的辛勤果然收穫不少,也因而大發利市,著實的讓他海削了一大票。由於這位警察之發財召來跟進者,霧社深山掀起一片濫砍濫伐風潮。霧社深山之山櫻被砍無數,就連平地的山櫻樹種,也都被牽連而遭受到災厄。他的自私舉動,為霧社地區之山櫻和天牛帶來浩劫。加上同僚的仿效,幾讓霧社山櫻與天牛絕跡滅種!

  時至今日,霧社之珍貴櫻樹許多樹種已無蹤影。林管局雖然努力復育繁植,猶難恢復其原有之貌。許多專家認為:「今日霧社名貴的白花山櫻瀕臨絕跡,很可能就是那位警察所造之孽!」故事聽完,愕然愣立久久不已。於是私自暗忖:「果真如此,那這位警察真該遭受天譴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