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連塘的回憶』

  早年的板橋區,殊有大台北後廚房之雅稱。自新埔至華江橋頭,舉目所望皆為蒼翠景色。田連阡陌菜圃連綿,廣袤一望無際,菜肥稻豐,居民之生活安定如似世外桃源。村民秉持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之古風,收穫雖不是豐饒,帶給一家人之溫飽卻綽綽有餘。在我們居住的莊子尾,有著三口相連的水塘。據老輩人說,它們是某次泛洪所留下的遺跡。

  這三口塘面積大小不一,中口較大左右差不多。最大那口約千來坪左右,兩口小池各約四五百坪上下。池內長滿布袋蓮,年年清塘一次仍然生得滿坑滿谷的。三連塘於華江橋通車之後消失,因為塘主將它填平與建商合建販屋出售。由於它的地機不固,知情者根本不敢購買。大批房子無人問津,建主地主皆心急如焚。直到香港九七大限前半年,這片建於塘上的販屋全被港人買走。

  接著週遭的空地陸續推出新屋,塘屋的底細再也沒人提及了。每年冬季清塘一次,清塘之日,大人全面出動清塘可樂壞小孩們。因為撈出水面的布袋連根部,經常會藏躲著一些逃避不及的魚族。包括螃蟹蝦子、泥鰍土虱、運氣好還可抓到蟮鰻之類的豪族,甚或烏龜等等。而各家孩子各憑運氣和手段,能抓多少都是你的。由於我的抓魚技巧高人一招,所以,每次都能滿載而歸。

  放假時候,大人常差使孩子去塘邊,撈取水浮萍或摘折布袋蓮嫩枝回家餵雞鴨。而在這段時間裡,村子裡的孩子們趁機在塘畔聚會,嬉水玩耍直到體累力竭,他們才懶洋洋的帶著浮萍回家。自從那年夏天,同伴阿貴淹死塘中之後,大人再也不准自家孩子靠近水塘了。俗話說:「嚴官出惡賊」。大人越是嚴禁孩子越想靠近,經常有人甘冒籐條皮鞭之苦,想盡辦法偷偷溜去水畔玩耍。

  即使事發挨揍,他們仍舊樂此不疲的爭相前往。就在童癡性的英雄主義鼓動下,我和上村的阿南打賭比誰膽大,結果下場十分慘烈,我被禁足他被狠打一頓。儘管如此我們並未收斂,只要逮住機會便勇往直前。這年洪患來得洶湧,村子面積三分之二被洪水淹沒。三連塘水溢滿流奔,村子頓時成為水鄉澤國。塘內飼養的鰱、鯉、草魚随波逐流而去。

  許多大頭鰱草魚擱淺在竹根草叢底下,潑辣跳躍聲傳達甚遠。村童耳朵靈敏,循聲追蹤絕不會落空。其實洪水出塘之時,只需一支小網子就可滿載而歸。洪水來襲大人傷透腦筋,莊稼歉收殘局不易收拾。但孩子們可樂透了,他們可以名正言順的玩水,又可呼朋引伴四出打水獵。因此夏天一到,西北雨狂洩之時,孩子們莫不引頸翹盼,山洪爆發的日子快點來臨。

  某年颱風過後村子又成澤國,水退不久,我就與弟妹四出尋找洪水帶來的漂流物質。這些漂流物包括雞鴨蔬果,全都是上游農家之心血,但我們下游農家卻坐享其成,回想起來有點不好意思。這天水退,我們四出遊巡閒逛,卻在黃家的屋角下發現一隻胖貓。它正與一條雨傘節對峙著,貓蛇互不相讓。於是我拿起一支竹竿將蛇驅離,然後將貓抱回家中餵養。

  家父不喜歡貓狗,但是此貓不怕陌生。儘管家父不喜歡它,它仍經常廝磨家父的褲管。兩三天的工夫,家父嚴肅的面孔融化了。它與家人混得爛熟,尤其弟妹們對他特別喜歡,每天都為抱貓爭得不可開交。這貓在我家過得蠻習慣的,天天雖然只有殘羹剩飯餵牠,但牠一點也不挑剔,再差的伙食牠都埋頭吃完。牠為家人帶來歡樂,也讓弟妹獲得安慰。

  於是它變成我家的開心果,人人都愛它並視它如家人。但在一個月暗風高的晚上,牠卻離奇的消失了。弟妹們多日不見胖貓,精神沮喪的四出找尋。一星期過去毫無苗頭,父母為了安慰他們,誆說那貓是山神的使者,此刻已被山神招回,很快牠又會溜回來找我們。弟妹半信半疑的穩定下來,每天盼望它能早點歸來,可是經過一段時間後,他們早已把牠給忘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