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榕樹的際遇』

  老祖父在世最喜歡培養盆栽,老人家膽大心細,啥麼樣的樹種花木。他都敢於嚐試當作素材,小心翼翼的將它陪養成材。其間不論成功或失敗,老人家都不會在意。他曾留下一本雜記簿,內裡記載密密麻麻,全都是它老人家培育盆栽的心得記錄。我曾偷偷翻閱過內容,巨細靡遺記載詳盡,簡直可以說是一本盆栽寶典。這本盆栽心得我很喜歡,每當老祖父午睡之時,我常會偷偷潛入書房翻看。

  老人家書藏豐富,可惜老祖父撒手歸山之後,身邊所有之古書絕版或孤本,以及日記筆記全都消失不見。我曾循問堂兄堂姐們它們哪去了?他們給我的答案都是雙手一攤,搖搖頭表示他們也不知道。在我腦袋內殘存的記憶裡,老人家似乎對榕樹著墨甚多。特別是坪崁上的那棵老榕樹,許多盆栽之素材幾乎都是出自此樹。這棵老榕是村子裡的重要信仰,村中小孩無論男女都是祂的契子義女。

  老榕樹的來龍去脈充滿傳奇,村人全都曉得它的來歷。記憶裡大洪水淹沒村尾那年,老榕自上游隨水逐流而下。漂流至村尾被雜物絆住而堵住水流,因此才被村民撈抬上岸。它一直被擺放在廢物推旁,村人早已將它忘得一乾二淨。到了春天它的枝椏長出嫩芽,這才被村子裡的有心人,將它移植在附近的空地上。定植兩年後榕果長滿一樹,先是青綠帶著乳白點點,過不久果皮轉為粉紅顏色。

  再過些時候,果色變為深紅而紅紫乃至深紫。此時的榕果清甜爽口,招來大批村童和鳥雀的搶食。在那童玩缺乏的年代,它可陪伴著許多村童,渡過了那些難挨的歲月。榕果成熟時期,麻雀盡情的吮吸榕果的甜汁,並將果肉果籽囫圇吞肚。榕籽外覆一層硬殼,鳥胃無法將它消化。等到麻雀排泄時,榕籽隨牠的糞便一起排出體外。麻雀飛到哪裡它就落在那裡。

  不需多久,一棵棵新的榕樹就這樣誕生啦。話說,這棵老榕樹在空地上過著清閒的日子,新枝越長越壯越茂盛。老枝也不甘寂寞,它也跟著新枝葉一起成長。沒幾年的功夫,樹圍已自一人可抱,成長至數人合圍也圍不攏它。時間自我阿祖至阿公,再從爸爸到我們的年代,它已變成村人供奉的神祇榕樹公。那年夏天,我和祖父在爛布子樹下乘涼,老祖父講了榕樹公的故事給我聽。

  他說:不知甚麼時候開始?有人在老榕樹腰結上紅綵布。接著有人疊石成壇並安個小香爐,每天爐前三杯清茶爐內三柱馨香。村裡有人家運不暢或小孩心神不寧,家人都會捎香到樹下跪拜祈求保佑。或許村人祈求有所靈驗,所以,榕樹公漸漸成為村人的精神寄託,香火也跟著鼎盛不衰,於是祂就變成村子裡的主神。每天晨昏,神壇上的茶杯都注滿清茶,三柱香也從未間斷過。

  久而久之,祭祀工作設立奉公制度。每年由村內的耆老中,選出一位年高德劭者擔任此項神職,專司於晨昏神桌奉茶與香爐上香的工作。代代沿傳至後來,這些神職長老一直扮演著榕樹公的代言人。村中發生任何的爭執,大都由他充任仲裁者,而他所做出的裁決當事著都能信服。人類的諸多信仰,大多來自對自然神的崇信膜拜開始。之後,隨著時間之衍化人類才有神祇的供奉。

  山村居民供奉的大自然神祇,包括日月星辰、山河海洋、乃至石頭樹木都有人在膜拜。舉目所見,村人迷信到無所不信無所不拜之地步。甚至有許多高學歷之年青人,他們也跟著迷信祭拜而不自覺。而這些大自然之神祇,不但成為村人的精神信仰主角,而且還是村人治療心靈的最佳媒介。祂們成神的經過往往都是傳說傳奇,這些傳奇永遠的流傳下來,而且還被村人們所津津樂道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