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進了一朵嫩花苞裡。


這樣講其實不太準確,因為我對花超級不熟。除了向日葵我可以明確指認之外,其他的我一律以顏色與外型稱呼:大圓紅花、小捲綠花等等。
一株很不喜歡這個比喻(太做作),我自己也這麼覺得,但我實在想不到更好的描述:超薄玻璃城或是滷肉鍋表層那輕吹即破的亮油脂?


這裡的人似乎都很擅長等待──幾個坐在自家龕前的老人,以及騎小ㄅㄨㄅㄨ車的幼兒──整個社區格局設計似乎也是為了等待而建的,或因著等待的氣氛而造成這貌:鐵紗門外有鐵窗,鐵窗外有大鐵門,大鐵門外是不見大路的幾條曲折巷。


小孩啼哭老人唸經。想像中的鄉野圖就在我四方展開。


我和一株回家的時間,大多是老人將醒的時間。通常我們會因為一整天的大腦運動──或撰逐字稿或看書或七八小時討論劇本但卻一字未生──而大跳邱比式怪舞或唱無韻屁孩饒舌或模仿帳篷劇演員的表演,也許這就是肉體的叛亂?(天音:別亂講,明明就只是兩個北七在凌晨四點吼吼叫叫而已!)


但搬到這超薄玻璃城後,我們回家的時間提早了,或至少安靜了一點。


老舊機車運轉聲轟轟隆隆。我們有時會把車子停在離新家一百公尺遠,散步回家;或在一百公尺遠處熄火,慢慢牽車回家。


我討厭走路,尤其是當我可以騎車拉近距離時卻仍得用走路這種無效率的行進方式。但我更怕亮油脂破掉。


我聽著轟轟隆隆從鬧區的一小份子,轉變到這擅於等待的亮油脂社區時,成了唯一的噪音源。轟隆噪音傳到在龕前打瞌睡而忘記蓋被子的阿公阿嬤──他們會不會被吵醒?他們會把轟隆誤認為是自己的孩子嗎?幼兒抱著爸媽送的ㄅㄨㄅㄨ車,他們也會把轟隆誤認成是自己的爸媽嗎?也許我多想了,他們應該都很堅強的,至少比我好一點──小時候我就是藉由遠方傳近的轟轟隆隆來感知或誤認或估測是我爸爸回來了。老了我也會用類似的方式來感知我的孩子吧(如果有的話)。




也許在這裡住久了我們都會變瘦──牽車與散步──或更擅於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