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料理隨筆21-紅燒排骨篇』

  現代人平日常吃大魚大肉,胃口早已撐得不太像樣,於是形成挑嘴撿食之不良習慣,讓廚房為他準備三餐之人大為困擾。此時若有個平民滋味來做點綴,相信口感滋味之享受,必然讓食者大感出乎意料之外。平民的滋味十分簡單,它們沒有刻意之做作與舖排。它所用到之食材就地取用,做成之料理除了新鮮之外,不高不低非油非膩非常順嘴。它的色香味之調配,會讓人覺得平凡但恰到好處。

  客家料理之傳統,不是太油太甜就是太鹹。家母的手法重油重鹽,家父曾多次予以規勸,但她老人家依然我行我素。故爾家父常在其面前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這句老話。其實,家母有聽有在改變,只是成績不太顯著罷了。話雖如此,對於家母所煮出之料理,我們仍對其滋味讚美有加。尤其一道「紅燒排骨」,至今依然讓我們念念不忘。

家母的紅燒排骨廚藝,是向隔村之汪姨學來的。做法簡單且甚入味,頗富古早之醬燒風味。其作法大致是將帶骨之肉排,先行槌打鬆其筋絡。然後放入醬油、蒜蓉、糖與辛香料拌成之醬料中醃漬。入味後取出再加以按摩,再裹以地瓜粉,放入百來度之油鍋中炸熟。熟炸過之骨肉排,出鍋後放在鐵絲濾網上濾乾油份,再放入自家調配之醬汁中,熟煮十五分鐘之後,撈出擺於綠菜葉舖墊的瓷盤內。

端上桌來的這盤紅燒排骨,色香味俱佳。挾起大塊輕咬一口,肉汁四射香味撲鼻,甜美滋味瞬間在喉舌之間化開。家人吃過母親的紅燒排骨,無人不讚美其滋味潤美可口,尤其喜歡吃愛吃之三弟,對它更是讚不絕口。即便是口調極為挑剔的老爸,他也都细细品味不再多言。而母親拿手的紅燒排骨,除上述之骨肉排之外,還有肋排骨之紅燒與醬滷,以及賓那骨(單條肋骨)之藥燉。

每次家中所飼養的豬隻出售之後,她一定會向屠宰商買回一些,肉骨排與肋排骨以及賓那骨回家,做成紅燒或醬滷排骨慰勞眾口。每當屠戶送來排骨,她立即捲起衣袖將它處理乾淨,然後按照程序,將肉骨排與肋骨排進行加工。直到工序完成放入醬料中醃漬後,她才會到田裡或菜園裏做其他的工作。肋骨排紅燒做法比較多工,它需將帶肉之肋骨,一塊塊的剁成吋許長度。

醬料是用碎蒜瓣,加米酒和醬油,以及五香粉調製而成。醃漬半天之後,需將其骨肉塊加以搓揉均勻,然後再放回醬汁中浸泡醃漬。待至黃昏晚炊之時,取出裹粉放入油鍋中酥炸之後再紅燒。或者自醃漬中取出之後,抓些地瓜粉再放入醬汁中紅燒。以醬油米酒與薑片調味,待紅燒醬汁收至半乾,用長筷將之挾出擺盤。帶著油亮紅暈的醬燒排骨,上桌來趁熱吃食最是夠味。

塊塊排骨醬香入味滑潤可口,大人小孩個個吃得嘴角油亮,還會用舌頭猛舔著嘴角之餘香。若是將其醬之拌入飯內,霎時便可吞下三碗白飯。通常,母親若有做紅燒排骨,一定會附帶的炒上一盤雪裡紅,或自家醃製的酸菜。切得细碎加上紅紅辣椒,猛火快炒加上些乾酥的豆鼓,鹹酸辣酥十分開胃,且又可以除膩促進食慾。因此,這天家中若有紅燒排骨上桌,飯量之消耗必然倍增於平常。

飯量之增加生計之負擔亦跟著加重,所以,家父很怕煎鹹魚或紅燒排骨。不過太長久時間裡,沒吃紅燒排骨的話,他的臉色也會很難看的。媽媽的紅燒排骨遠近馳名,配飯搭麵或帶便當都很適宜。當年附近幾家便當店與麵店,都想找母親合作,可惜家窮拿不出資本參與,故爾計畫胎死腹中半途而廢。為此母親耿耿於懷,可是她仍裝作平常無事,閉嘴絕口不提她的惋惜心情。

  母親個性溫和多哩,她的心態很能安於現實。平日她經常教訓我們說:「守份就是做人處世的基本,多大螃蟹打多大的洞,沒那屁股切莫吃那瀉藥!」這句簡單的訓話頗具人生哲學,所以它跟隨著我的一生,至今年紀已老亦不敢稍有或忘。我於商場之能夠全力滾弄,年老又能全身而退,就是拜受這句話的賜予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