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講台上。
「小提琴是最能表達感情的樂器,高明的作曲家會用它來勾引聽眾的情緒,使聽眾從心裏產生共鳴。藉由不同的演奏方法,小提琴可以產生各種不同的聲音效果。以弓拉琴弦,可以產生柔和的琴聲,營造出安靜祥和的效果,亦可以發出高音般的純淨音色;如果以弓擦琴弦,可以產生充滿怒意的刺耳效果…。」

台下有眾多傾慕的眼神,你覺得輕飄飄的,不是琴音,是你忽想到昨夜的感覺,和那一道由窗口斜射而入,照在動人胴體上的月光…那時你正播放著貝多芬在一八○一年耳疾還沒發作前的升C小調創作──第44號鋼琴奏鳴曲「月光」。
貝多芬剛剛擺脫崖頓和莫札特的古典派曲風,所以給人清新的感覺。但是你不確定你也已經擺脫了一夜情的浪漫?

「弓擦琴弦用來描繪暴風雨過境和紛亂的場面最適合…手指沿著琴弦滑動按壓,可以造成顫抖的效果,為音色增添悲傷的氣氛;如果用手指挑撥琴弦,產生明快短促的音聲則表現輕快愉悅的氣氛,常被用來模仿雨滴落地或搭配快三步舞曲的節奏。」

你想起昨夜床笫之間的暴風雨,就像貝多芬的第六交響曲。貝多芬為了治療他的耳疾,而至維也納近郊的崖利登城休養。雖然耳疾無法治癒,山間的生活卻使他完成了第六十八號作品──F大調田園交響曲。整個曲子從「初到鄉間的愉悅心情」,歷經「溪畔景色」、「村民的歡樂集會」直達「暴風雨」,然後才是「暴風雨後的欣喜與感恩」。
做愛這回事不也一樣?從愉悅到那如山巒清溪靜臥的裸體,然後是即時的歡樂交集,之後情緒激動一如要將對方呑噬…不同的是:結束之後真的有欣喜和感恩嗎?你懷疑著…

小提琴這早期的貴族樂器,琴弦是用羊腸製成的。一九九○年,有一把一七二○年製的史塔拉第利小提琴(Stradivarius)以一百二十五萬美元的高價位拍賣成交,那是它的歷史和尊貴,但是卻不能代表它的音色絶美。拜日新月異的科技文明之賜,反而較新的精品才能提供更精準優良的弦音。女人也是一樣,感情是柏拉圖層次的東西,但做愛需要的是新出廠的精品,想及此,你不免又從眾多引頸向你的臉龐看去,刻意挑選了幾張符合你喜好的造型給予意味深長的一笑。
小提琴美麗動人的弧線總是勾起你對女體的慾望。你覺得音樂可以提升靈魂的層次,所以女人和做愛這回事也該是有靈魂的。但是懂音樂的女人不年輕,年少美麗誘人的胴體又要兼具音樂的修養?實在寥寥可數…想及此,你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十八世紀以前,小提琴都是抵著胸口拉奏,」你把小提琴拿起,在胸口處做了個拉奏的示範姿勢:「不過現在,所有的演奏家都放在頦下…」然後你移到頦下。
你覺得好笑!如果一個豐滿且裸身的女人胸口抵著一把精美的小提琴,聆聽的人還能專注地欣賞樂音嗎?下回你得要求床伴試試…

「我很榮幸為各位演奏一節莫札特的G大調弦樂小夜曲。請注意這節曲子中的快板部份,這首曲子原是弦樂四重奏加低音大提琴為主軸,不過今天『馬友友』肚子疼沒有來(眾學生大笑),請各位多多包涵。」
優美的小提琴樂聲揚起,間或穿插著輕快的節奏。

你知道你的琴藝魅力無人能擋。別說這些音樂學院的小毛頭,即使昨夜那交響樂團的女鋼琴師都為你神魂顛倒…不過你知道,吸引她們的不只你的音樂素養和專業,更多的是你的幽默和風趣,還有你比真實年歲尤年輕的外表和對穿著一向堅持的高格調品味…

你通常閉上眼睛拉奏,但你睜眼時發現,在教室的後方一角,有一對濕潤光亮的明眸,如一對夏夜雨後的明星,在藍色天鵝絨般的夜空中閃爍…你在熱烈的掌聲中結束了演奏,微笑著告訴她們這堂課就到這裡為止。
但你並沒有走出教室,你在翻看著學生的名冊,尋找一個印象中和她關連的名字。

音樂之於你有若毒品,你的身邊隨時充滿了音樂:早晨起床莫札特的「第四十一號交響曲」以活潑的快板喚醒了你,你在「如歌的行板」第二小節時,端起漱口杯刷牙;當「輕快的小步舞曲」節奏響起時,你已穿戴好衣著,準備出門。以「甚快板的節奏」迎上晨光。
午休的時候,陪伴你的是柴可夫斯基劃時代的「一八一二序曲」。
當然,你只能經由耳機來體會柴可夫斯基對於一八一二年「波羅的諾之役」的描述。因為這種鈸鼓聲震天的戰爭音樂,沒有一個「嗜睡」的教職員願意忍受。但你卻甘之如飴,百聽不厭。

「一八一二序曲」以緩慢而聖潔的樂音起始,不久後曲風疾轉,小提琴聲量增大加入鈸的鳴擊,用片段的俄羅斯旋律和法國的「馬賽進行曲」來代表敵對的雙方。柴可夫斯基運用銅管樂器來加強法國國歌的威力,象徵拿破崙大軍的所向披靡!接著,由九個音組成代表性主題才第一次出現,節奏變緩,氣氛詳和如風雨前的寧靜…。在曲子的最後,一整個樂團的龐大多重原音合奏,做一次絕地大舉反擊,而結束整個可歌可泣的悲壯戰役!

你覺得你需要的是一個能與你一同融入音樂的女子,至少要精通五種樂器。或者,如果她的美能夠讓你因而沈迷,甚至因而與音樂斷離也行。但是這樣的女子卻芳踪杳然…

所以你只好試著在這些麻雀般吱吱喳喳的小女生中搜尋?現在的女生對於性愛的態度大都開放,所以你偶爾也會跟自己的慾望妥協,去嚐嚐那青澀幼稚的肉體和情感。

有太多的心事折磨著你,官司、贍養費、教務、醫囑…反正長久以來你也習慣了獨自承受,無所謂有人傾聽與否。
你對人生的要求不若音樂那般嚴謹,你覺得人生的起起落落就像音符一樣,必須有一定的落差甚至空拍或停板,你絶不能忍受自己受到習俗、規範和道德的綑綁。

「妳叫…黃秋菱?申請到奧地利的維也納音樂學院深造?」你對著那水汪汪的眼睛問:「上次是不是妳塞的紙條?」小女生羞怯地低下頭,你看到她臉頰升起了兩坨紅暈。

「時間已經很緊迫。那所大學很嚴格,我雖然能給你一封推荐信,但是你還是要有人指導勤加練習才行。妳知道入學測驗的指定曲目嗎?」
她搖搖頭。但這是你預料中的事。

「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我可以在家裡好好指導妳,妳知道追求名校總要付出一些代價的...。今晚有沒有空?」

你覺得生命實在太短暫,還好有女人和音樂。你心裡暗自盤算著晚上應該放那個曲目比較浪漫…還有,等一下回家的路上,順便買一瓶起瓦士威士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