蓊郁古森林;大地女兒心

——試讀牟海靜組詩《古森林裏的情歌》



舒中



我喜歡樹。一直認為樹和人同樣依附於大地,熱戀於大地,同樣生生不息地做大地忠誠的孩子。人和樹的不同在於樹的對生命執著對生活清心寡欲,人則恰恰背道而馳。我心憂之!讀到牟海靜組詩《古森林裏的情歌》,仿佛夏日裏一株行走的碧樹蔥蘢在眼前。“濃郁的槐香和著一種挺拔的高尚 在心海蕩漾”。每一片葉子都散發著純凈清新的氣息,深入我們的肺腑。燥熱和喧囂樹蔭下杳無蹤跡,縱然時光不能倒流,古森林給予我們的純凈和美好已經足夠了。這是我們所期盼的明亮呼吸,這是詩人良心裏註定的傾訴。牟海靜以女性的愛與悲憫,古森林裏彈奏出生命與生存相依,愛情和真情與共的心靈交響曲。

《這片槐林》:黯淡的眸既然已被一片蓊郁照亮,詩人看到千年時光的最深處,那是心裏的處女地啊,孑然在此安居。紅塵的羈絆無影無蹤,纖塵不染的槐林掩映如水的心扉淙淙流淌,我們羨慕樹佑人人潤樹,相得益彰。所謂情歌,就是心心相印一見如故,就是古道柔腸以身相許。如果你認為這樣的開端如同少男少女的花前月下,還不是很“真切”和“投入”。那麽《古樹的落葉》:

匍匐在你的腳下

情願化作泥土

沈睡中

隱出嬌美的容顏

這就很輕易的讓我們動容!生死之間,樹葉已經不朽;得失裏面,最終找到笑顏。一片落葉已經化為一顆心靈,她只想著微笑,只想著歲月不老天地有情。此刻,沈浸其中的詩人揮灑著母性的摯愛,寂靜的落葉翩翩起舞,溫暖每一份心情。這樣的生死相許,可以對人可以對物,所指的對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沿著落葉的血脈,走進詩人的內心,重溫到時代散落的話語和歲月埋藏的箴言,就象遊子還家,聽到久違的呼喚。

《青果》帶領我們走出世外桃源,朝向人間煙火。“青果在午後陽光裏 閃爍 我們望著 笑眼含波”。畢竟果實就在枝頭,所以滿心喜悅溢於言表。與其說這是對自然的熱愛,不如說是詩人直面生活的勇氣和達觀。究竟是誰在“笑眼含波’啊?笑的背後又隱含了什麽?或許就是身邊的人,或許就是詩人自己漫長人生裏的歡悅吧?而隨笑意蕩漾開來,我們看見淚光閃爍:

遙想 深秋

最芳香最沈實的一枚是它

那是來世的婚姻

今天

我們面對的是

青果

我們很自然的聯想起亞當夏娃還有那條蛇。仿佛那蛇就在林中穿行,傳揚著它的不朽的謊言功不可沒。這蛇,就在我們的縫隙間穿行。詩人分明已經看見!所有的隱喻和象征失去意義,在生命面前。她說:

偷摘一顆

你說 並不酸澀



摘下也罷

留在枝頭 它

是否能逃過風吹雨打

這是人生的左右為難。從詩人的抉擇裏,我們讀出了信念和辛酸。愛,往往如此。詩歌的可貴在於柔弱的女人,字裏行間有追求和向往錚錚作響,所謂柔中有剛,預示了我們不泯的未來春光蕩漾。

牟海靜的這組詩裏,還有兩題關於水的詩行。古人雲上善若水,無論是碧波粼粼的惠津湖,還是熟睡的黃河,一樣有女性的博愛澎湃著,蕩滌俗世的汙垢而不染。我很欣賞的《哦,桑園》,詩人滿懷感恩之心,作為眾生的一個傾訴著對天地之間所有同伴的愛與仁慈。從“牽一條茂枝 審視一葉凝綠”開始,唱給生命的情歌蕩漾在生活裏,仿佛月色下悠遠的簫聲穿越了時空,低旋在我們伸手可及之處,引領我們情感的翅膀翕動,更高一些,看顧醒來的心靈:“枝頭的桑椹隨風搖曳 舉手摘一顆 托在掌心 乳白中透著誘人的微紅 入口 甜香沁胸 我是你潤澤的第幾代子孫呵 嬌小的軀體 讓人肅然起敬”從生到死,由盛及衰是自然的規律和法則,誰也無法抗拒,椹子亦然。目睹熟透落地的桑椹,詩人的情感在寧靜裏升華,生命在相知的過程裏實現永恒:

幹癟的椹子

凝視 曾經的青春

無語

龐大的樹冠在頭頂張成生命的傘

庇護這沙灘上生息的家園

讓我們隨詩人再靠近些這生命之樹,舉手投足裏人和樹生命的體驗水乳交融:

輕撫刻滿滄桑的樹幹

憐愛與崇敬澎湃心底

你是因不堪重負而中空的麽

我分明看到一株嫩芽

在這幹枯的軀幹上

歡笑



荒蕪和茂盛

喘息與奮進

抗爭

一如 粗壯的桑樹下

勞作的老翁

“水之靜停蓄彌深,玉之靜溫潤內斂”。我們不得不佩服海靜從情感的澎湃裏沒有隨波逐流,她安靜的追問和發現,讓我們喜不自勝。中空的老樹嫩芽歡笑,這很有些禪意了。但是在大千世界裏,詩人還是固執的再一次歌頌生命本身和由生命帶來的蒼涼和繁榮。

讀海靜的詩篇,我們仿佛回到千年以前。她和那些無拘無束采摘野菜的女子一模一樣啊,給我們渴求一生的溫暖。我相信,這裏邊有詩人與生俱來的稟賦,更多是其文化修養和生活歷練的結果。每一首詩歌的誕生都來之不易,它是心靈的朝聖和情感的皈依。面對詩歌我們理當如詩人踏進古森林,滿懷愛戀和崇敬。所以,我不想從詩歌的技巧和理論的角度對海靜詩歌妄加評說,從詩歌裏我們看見美麗和良心就夠了,還奢求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