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NTER]自然與海[/CENTER]




信步閒踱,看見了咸,輕輕的雪山豐富了餐桌,透出富足的笑容,讓人俯首;微風笑迎,嗅到了涼,柔柔的青露灑滿了山間,散發生命的韻律,令人動容。海,是神道的恩賜,孕育了天地,文明都是從這裡跌跌撞撞的爬過來的孩子,並從此膜拜上帝的命令、吸吮盤古的血液。


有人驚嘆於黃河的壯闊,追尋那奔騰不復的天河;有人感恩於恆河的肥沃,沐浴於天上神祗的精液;有人眩目於兩河的繁榮,沉醉在盛衰交替的歷史。海,是百川的歸宿,匯集了靈氣,文化都是從這時年年月月的積起來的丘壑,再藉此變化無形的臉相、磨練人類的智慧。

文明和文化是歷史的結晶,兩者都離不開「海」。

誠然,神與道都是萬事之根、眾物之源,但身披那虛無飄渺的形上之衣,瀰漫「眾裡尋他千百度」的矇矓,及散發欲拒還迎的香氣,實在令人踟躕不前。多少豪傑為之皓首窮經都只能神遊那「朝聞夕死」的浪漫;無數真人為之暝思深想亦唯有逍遙於八荒六合的虛無,肉眼凡胎又豈能輕易掌之、握之、得之、用之!聞道一二,失之三四,怎教人不氣餒?為此,聖人以「一陰一陽」,揭開了創世神的面紗;老子藉「道法自然」,指示了造物主的法則。「一」與「自然」作為得神、悟道的踏腳石,昂然步進了風塵滾滾的形下之世,投入浩瀚無窮的海。

「一」和「自然」是神道的發用,兩者都化身為「海」。

創世之初,宇宙寂寞,神以其聖軀創造了天地,準備萬物的歸宿。「祂」,振臂一呼,那穿雲的五指吐出了交纏、飛升的洪洪火球和皚皚光珠,陰陽之光照遍七洲五洋;指頭隨即流下紅紅的聖血,燙傷了溫厚的肌膚,刻下縱橫天地的傷口,造成千山百谷。傷口的疼痛讓神流下了溫熱的聖水。聖水急瀉而下,本已結痂的傷口再被撕破,形成了「可」活的「水」─河。接着,久未治理的傷口,生出了綠蔭的霉菌,讓萬物休憩和繁衍。傷而不治,正見神的胸懷和慈愛。

苦、咸之河帶着無限的恩澤和陰陽的氣息,匯聚於「祂」的胸懷,慢慢累積、沉澱,終於蘊釀成深藍的、充滿生命律動的美酒,儲藏於「神子的宮殿」─子宮中。這裡,陰陽邂逅、動靜繾綣,誰也不知往後的劇目是迸天裂地的大戰,還是哀怨動人的故事?「祂」,呻吟一聲,不息的道力正瀰漫着整個子宮。


一時,平靜的子宮泛起了漣漪,同心圓慢慢展開、湧動,宣揚「祂」的恩典。漣漪所過,一雙雙惺忪的寶石,懷着敬意與好奇,環視着已然成型的世界,正欲享受「玄冥自化」帶來的未知,以及遵從其「無」「無為」的天性。忽爾,同心圓急速向內收縮、拉扯,無情的黑洞必欲吞食天地般,將「天地之大德」扼殺於疾捲的旋渦,所有寶石黯然失色,帶着恨意與無奈,回歸那陰陽未合、動靜不分的混沌。生殺予奪,盡顯神的威能與不測。

良久,經過了多少遍往回、發生了多少次闔捭,子宮都包容了「祂」那慈悲與暴怒的玩笑。玩笑過後,子宮如鏡,同時透出一股燥動的氣息,宣告靜極生動的同時,陰陽已然相融。寶石不再,但珠子般的明眸伴隨黑與白驀然誕生,寄寓於陰陽糾結的螺旋,孕育出晦暗不明的形軀,揭開了生命的浪漫詩篇。此時,珠子,迸出愛恨交纏的火紅,仿佛呼應着「祂」的玩笑:形軀,映放森羅萬象的變化,猶如彰顯了「祂」的巧工。海─孕育萬物的子宮,繼承道的偉大,讓陰陽互動、生死交替,同置於「一」。

「一」不是天地的整體,而是天地賴以生成、活動的輪迴之力。

萬物既生,神毅然退出生命的幕前,唯有道繼續發用於天地之間。如此,神子們得以其獨秉的天性,任其創造屬於自己的天地,舒展其無為的自然。自此,「一」之下,萬物率性而生;海之中,萬物自然而活!

晨曦初現,深藍的絲綢綴上無數金鱗,喚醒了初來乍到的神子。初具形體的神子們,憑其想像,變化出獨一無二的形相,或肥、或瘦、或高、或矮;任其所鐘,享受着各適其適的生活,或飛、或走、或游、或浮。鳶飛戾天者,翱翔於九天之上,廣闊的水面為牠們提供了跑道,讓之追逐自由;奔走廣漠者,馳騁於山林之中,清澈的河溪釀成甘泉,為其解渴洗滌;沉潛臨淵者,游憩於江河之間,深邃的海洋準備了搖籃,使之安詳寧靜。無論如何,落葉歸根,百川匯海,神子們仍得立足大海,瑟縮在子宮之中,享受慈母的溫柔。萬物並育,正是「一」成之、育之;率性自然,則唯海隨之、納之。

日月交替,群星閃爍,磁場變得複雜,大海也暈頭轉向了。隨着此起彼伏的呼吸,海水跳起忽爾東西的舞蹈,萬物也陶醉了。浪,乘着陰陽之力,一推一拉、一進一退,化身慈母的搖籃,哼起媲美天籟的安眠曲,為萬物蓋上最溫柔的被子。不管是天上的珍禽、地上的異獸、海裡的游魚,道力都在其中發動,讓其得以感受子宮的溫暖,享受「自然」的安寧,回歸玄冥的混沌。此時,「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海,不獨見證了天道自然的無為,更是天命流行的本體。

「自然」不是萬物的總和,而是萬物得以安身、立命的天命之性。
潮汐漲退,是「一」,也是「自然」;生老病死,是「自然」,也是「一」,。其實,海便是如此簡單,簡單得令人輕輕錯過,唯得「只緣身在此山中」的無知。但簡單的亦是最高深的,高深得令人厭倦,徒生「不識盧山真面目」的遺憾。人心外馳,誰不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欄柵處」,神與道正以海的面貌等待有緣人。觀海、得神、悟道,只有「見海仍是海」,方能領略海的偉大與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