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背熊腰的女人


再次面對熊,總覺得一份虧欠,一份難受。總可以想像他是一隻多好多好的熊,卻又很難去感受毛滾滾底下交織奔騰的愛意,我們那天去了海邊的馬場,海浪拍打得有如神鬼哭嚎,馬兒們看到熊卻一臉溫順的嘶喊著。海邊有一座小木屋,屋外還有木桌與木椅,熊懷抱著我坐在木椅上看海。又跑去找了些枝柴,幾下功夫就撩起柴火,柴木燃燒的味道則像極了那中秋之日團圓的味道,溫暖又窩心。我們在中秋月圓之日和熊的同學們一起烤肉,那些像熊一樣溫馴可人的朋友們抱著嬰兒玩具看起來都非常幸福,熊的朋友們一直催促著熊也快點成家立業,在笑鬧玩樂之中熊總會認真的看著我,一邊遞來親手烤的棉花糖,我舔著吃,焦糖蜜意的都融化在心頭。
熊給的是一種安全感,他載我去多遠的地方我都不怕,行車路線和方位總是一手掌握。我幾乎能想像他是一個多好的舵手,穩穩的帶領我去遠方,他會一邊握著我的手一邊往前方駛著,餵我糖吃還會圖我開心。
送走了熊我卻坐著喘氣,熊太好了熊很溫柔熊很可愛,但我卻沒辦法為了牠而顫抖,為牠狂喜與狂悲。熊面對我的時候總是毛線一團糾結,裡頭卻好像什麼也沒有,沒有激情的言語也沒有熱情的狂燒,就像海邊的零星柴火一樣只是淡淡的存在著,若跟著熊,我們就如其他泰迪熊一同在百貨公司裡穿著漂亮衣裳供人欣賞,我無法如此圓滾滾又飽滿的活著,因為內心無所感受。
再次見到虎時,他慣例一把摸摸我的臉,厚實的手掌與尖銳的細甲刮著我的美人尖。虎手長腳長的一把抓住我怕我跑走,好像我是他什麼寵物,我們坐在電影院裡看少年Pi的奇幻漂流,牠正如小說中那隻大老虎「理查帕克」,我只有不斷馴服,餵它吃食,卻不敢離牠太近,必要時甚至得拿出棍子威嚇出各自的領域,我們的感情一直都維持在這樣的距離。虎當然不甘被馴養,同樣努力制伏我,而我耐心聽話,只怕牠生氣傷心嘶吼,或一掌打來將我斃命。奉虎之命,那天帶虎去喝咖啡,兩人開心的對視傻笑,虎喝到美味咖啡滿足的模樣像隻大貓,眼神非常溫柔,但我也想起Pi的父親告訴他的:「別從虎的眼睛映出你自己的感情,牠總歸不是你的朋友。」我愛虎卻覺得隨時有可能被吞噬或者粉身碎骨,我同牠狂喜狂悲流淚淌血,感覺真真切切的愛與恨,虎愛我的方式是獨佔與霸道,我擁有卻騎虎難下,眼裡不能有一絲抗拒的結果是彼此筋疲力盡。
我瞇起眼觀賞虎的姿態,牠享受孤獨以及孤獨帶來的美好。虎給的是一種野生感,牠低語的樣子具有危險的魅力,虎沒有任何身外之物或任何同伴,牠在叢林裡穿梭來去,擁有的一切只是破碎,好像自由是搶來的、空間是奪來的,若跟著虎,我只怕自己成為母老虎,若轉身離開,恐怕虎跑得比我還快。
如今,因為愛虎而長出的虎斑遍及後背,像某種烙印般受盡眾人唾棄與指責,同時又被熊無止盡的溺愛與餵食而發胖又發癡,腰際之間盡是脂肪與蛋白。熊與虎當然不可兼得,若我可以,並非希望出現其他動物愛戴寵愛或救贖,只盼自己能演熊像熊,演虎像虎,而非成為一個沒有拒絕能力而虎背熊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