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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旅生涯多奔波,朝陽夕照一起走。晨起人在紐約州,夜暮人宿東京頭。」這首打油詩,道盡了經商之奔波辛苦。今日來到日本的上野,預計泊宿於「上野別莊」三天兩夜。希望這段逗留期間,能夠將所有出貨問題解決。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的睡蟲已被鳥兒的聒噪,驅趕得四向逸散。窗外清風陣陣飄來,送來陣陣收音機體操的口令聲音,「1、2、3、4,5、6、7、8......」簡潔有力,盈盈入耳。公園內人群匯聚,東一堆西一撮,男女老少,跟隨著體操的韻律擺手踢腿,個個汗流如雨但卻沒人去加以理會。

操場上有人在慢跑,有人在玩跳繩,還有紅男綠女在一旁跳著土風舞。整個城市活了起來,而所有的活力似乎全部集中在此。我不經意的拉開窗簾,一陣涼風迎面吹來,使我的精神抖擻起來。

儘管現在才只八月天,可是空氣裡卻已蘊涵著微微的寒意。一眼望見公園裡的躍動,我心不禁怦然附合著律動。不自覺裏,我的手腳身體也想跟著他們活動啦。要不是時間太過於緊促,我真想換上休閒服裝,加入他們的運動行列。

東京我常來,上野更是我老爸退休旅行的第一站。每次我來日本商旅,商友青木君總會替我案內一切。因此,在東京不論是人頭或地頭我都熟得不得了。而我最常泊宿之處所,就是在上野公園附近的「上野別莊」。

「上野別莊」,座落毗鄰上野公園的櫻花大道左近深處。其先主人是明治時代的建築名士,故其房舍的構築格局和庭園設計自成一格。在附近密集的建物裡,真的找不出一家與它雷同者。

別莊的西側,有片濃綠的櫻木林是我最欣賞之地。棵棵人抱粗的櫻樹幹,婷婷華蓋秩序井然。想那春意濃濃的花季裡,必然是花海成片遊人如織。莊主人常形容那盛況說:「株株繁花盛盛,奼紫嫣紅令人雙眼應接不暇。」

可惜我每回旅抵此地,不是花季未至就是花期已過,多次泊宿於此,竟然無一回碰著旺花之際。不過,無花可賞看看綠意也還不錯。櫻葉綠綠分明層次,濃淡交錯盎然成趣。回回照面景緻各異,百看不厭興味雋永。

每回旅抵上野別莊,我的前腳剛剛踏上莊前的石階,服務人員早已成排站立門口迎接,她們服裝整齊動作一致,個個九十度彎腰鞠躬,口中整齊亮聲的說:「歡迎光臨!」。此時其中必有一位出列接過行李,嘴裡還連生對住客說:「辛苦啦!」。服務人員引導走至玄關,立即拿出莊內為客準備好的拖鞋給個人換上。

主人中澤夫婦在玄關前迎客,口中下令那為服務員,將我的行李送至西廂的「桐室」安頓。「桐室」是座和式的特別房間,專供親戚摯友泊宿之用。我與中澤交情匪淺,故爾每回投宿於此,必定被安頓居住這間和室。

我是熟客主人不敢怠慢,安置好他客立馬過來我房間致意。他見我正沉迷於牆壁上懸掛的芭蕉大師的俳詩裡,甚麼話也沒說便反身離去。當晚他抽空前來掂我的斤兩,問東問西離不開這位古人,於是我便將我所知傾囊而出。

或許他當我是知音客,破例留我住「桐室」直到返台為止。嗣後,我每商旅東京必泊宿於「上野別莊」,而主人亦必讓我住於「桐室」。松尾芭蕉是日本著名的雲遊詩人,殊有「俳聖」之尊稱。此人在宗教或文藝界,他都擁有相當之地位。

日本俳句傳自中國唐代,沒想到卻在日本發揚光大。這種詩體在中國發展成詩詞歌賦,在日本則化為五七字長短不一的俳句詩格。再經一批附庸風雅之士的推廣,遂爾成為日本的文學大項。

上野別莊的「桐室」牆上,並不是固定掛一幅而已。每換新客立即換新,故爾每回所見皆是新句。第一次泊宿於此,我清楚記得牆掛的兩幅之一是:「四周寂靜,連蟬聲也婉如滲入岩石之中。」另外一幅為:「野薊花,彷彿塗上了胭脂。」

這兩句都出自芭蕉著名的「奧之細道」專輯。這次他不知會換上甚麼句子,真是令人期待哪!當服務員打開「桐室」的紙門,我的雙眼飢渴的搜索牆壁。眼前出現的詩句是:「在皎潔的月光下,漫步再沙石小山丘。」以及:「秋風的清涼,可比美石山上之白石。」果然是芭蕉迷,又是他的奧之細道選句。

記得十年前初次投宿於這家民宿時,是日恰逢客滿,我已預訂房間但卻無房可住。主人為守信用,明言要我在這房間委屈一夜。當日「桐室」的牆壁掛著兩幅,大詩人松尾芭蕉吟詠「奧之細道」的俳句。我便佇足流覽一下,然後越看越是入迷而不自覺。

我來日本之前,日本友人松本曾為我惡補一些,日本人的社交禮節與癖好。尤其一些附庸風雅的支節,若不懂些必定結交無門。因此,我對芭蕉的俳句稍曾下過功夫。萬沒料到,別莊的主人竟是個風雅之士,滿屋吊掛著俳句和和畫讓我大吃一驚,沒房間之事,早就被我拋於九霄雲外去了。

在商場上想要做好生意,用人至為要緊。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當老闆的人,還是學點觀察術還是不賴。最起碼吃虧上當的機會,能夠降至最低程度。日本人做事情很仔細,對於技術之傳授絕不會藏私。不過,你想跟他玩詭計,對不起,作案一次終生完蛋。

它的影響不僅如此,你的惡行立刻傳遍同業之間。有人因為這樣而一蹶不振,也有人因此而信用破產。日本人對於工作態度非常嚴謹,私下卻又是個開朗詼諧的人群。和他們相處長久之後,您會發覺這個大和民族端得詭譎古怪,很多地方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除了好酒的毛病之外,每個人的工作態度,以及待人處事之行為幾乎無懈可擊。雖然我不是很喜歡日本人,但因生意上的來往,我喜歡他們對專業上的執著,以及對工作上的堅持精神。

池上寬明與河野為彥二人,他們是P鎮郊外,某家電子公司聘請的技術顧問。我和他們二人共事九個多月,從他們身上學得許多專業知識之外,並還學得一套「觀人之術」。這種觀人術不是特殊,但對日後我的用人技巧助益頗大。現在我就將他們傳授的重點,提述與大家分享如下:

池上先生常說:「人之管理,首重人性。」老闆以身作則帶動工作之外,對於員工的精神和心理,務必投入一些時間去管理。我們這家電子公司,在他「劍及履及」的精神帶動下,整個公司的工作活力,自然的跟著蓬勃欣隆起來。如此一來,人事管理順當,生產量比從前增加更多,所以,讓投資與合作者感到滿意十足。

某日,公司派我負責徵選員工。由於這是初遭頭回,讓我不知如何下手才好?於是在班長們的建議下,跑去向池上顧問求教秘訣。當他聽過我的陳述之後,從他桌上拿起一張便條紙,然後揮筆寫下徵選的原則:『五官泰、眼神正、走路穩、話語清、進退明』等五個箴言,随後又加一小條文:「心術光明,如似太陽。」

他寫好便條紙交給我,接著便解釋說:職場的安泰重心在「人」,因此,員工的徵選非常重要。我所寫的方法,乃是個人在職場上卅餘年來的經驗累積,希望這些小方法對您徵人有所助益。

他說:「五官泰」,並不是要你選擇漂亮的員工,而是以順眼為原則。其次「眼神正」,甫一照面便眼神亂瞧者,或是萎靡不振者,千萬勿用以策安全。因為眼神不正之人,對於工作極少有耐性,心不穩,工作不久便會見異思遷。再來「走路穩」,行走不急不徐腳步不亂,這就是將才。猴急快步者躁急之人也,搖晃身體步履不整者,反應不佳且又容易盲從。

「話語清」,說話清晰段落分明,條理井然者是良材。說話口齒不清吞吞吐吐者,除非是天殘,否則,還是不用為妙。「進退明」;行動進退有序,做事決不馬虎,這是上選人材。蓋人不明進退秩序者,多數是害群之馬也。他頓了頓接著又說:「這些基本法則並非十全,但若能夠做到就差不多了。」

池上先生一再強調另外的那則附語「心術光明、如似太陽」。此句意思是指:「不論你是在用人或者被用,心境務必保持光明磊落,如此一來,便可避開許多無謂的困擾與紛爭。」池上與河野先生約滿返回日本不久,我因工作上的困境無法解決而辭職。

離開工場之後,我與數位好友集資開了一家貿易公司,還有一家電子零件工廠,並且雇用一百多人在場工作。管理上因有池上先生的觀人術奧援,所以人事井井有條,頗受同行讚美與羨慕。池上觀人術陪伴著我度過悠長的歲月,直到現在我仍不願將它拋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