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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業時代的台灣,田連阡陌綠野平疇,聚落裡三合院四合院到處可見。單屋農舍皆有綠色圍牆,曬穀場旁畔之空地上,三五棵果樹不可少。常見果樹有桃李芭樂,也有人喜歡種植枇杷或柚子。玉蘭花樹或爛布子樹照樣有人種,龍眼樹芒果樹亦屬常見。不管是何種樹的栽植,目的觀賞採果或是另有所屬。

我家的院子空地狹小,兩棵高齡爛布子是我童年之回憶主角。四歲開始,我常在老祖母身畔糾纏。老人家常在爛布子樹下縫補衣服,我就在一旁問東問西。樹下實常有螞蟻列隊行軍,我就與它玩耍打發時間。

因為從小就很頑皮,加上好奇心重喜歡發問,大人常被我問得頭昏腦脹。我很佩服老祖母,無論我有任何問題,她老人家都能給我答案。我想自己小時候,一定是大人管束不動的過動兒。儘管我是孫悟空,老祖母就是如來佛,任憑我如合的過動與好奇,永遠逃不出老人家的手掌心。

老祖母給我套頭之緊箍咒,那就是拿張小凳子給我。我一坐上凳子之後,老祖母就會說故事給我聽。老祖母的故事都是忠孝節義,與姑姑們所說的三伯英台或西廂記。老實說,我還是喜歡老祖母說的故事。

老家的爛布子樹,每到夏季結實累累。它的果實由綠轉為黃色之時,老祖母就會命令么叔或大姑二姑,將爛布子果實摘下洗淨,然後放入鍋內煮熟醃漬。菜荒時期來臨,它就是我家餐桌上的重要菜餚。

我喜歡用爛布子配稀飯,有時候還會以它當零食。一顆入口甘鹹可口,嘴饞習慣自此養成。爛布子樹有我的童年,爛布子果實之醃漬,有我童年零嘴之記憶。它也含帶我加濃濃的祖孫情。年長之後,我仍對它念念不忘。隨著歲月流逝,它的影像依然深烙於我的腦海裡。午夜夢迴,仍會夢見自己在樹下聽故事咧。

昔日老奶奶與外婆家的空地上,個別栽植多棵爛布子樹。每逢春季花開滿樹,人站樹下就可聞到淡淡的花香。爛布子花屬於隱性花蕊,像似滿天星一般疏離錯落。老祖父在時常說:「爛布子花,幸福人才見得到。」

我雖不是很幸福的人,但我確實看過好幾次,爛布子樹開花之事咧。外婆家的爛布子樹是野生自長的,三棵呈三角位置成長,不知者還以為這是人為的栽種呢。奶奶家的爛布子樹五棵一排,它是老祖父親手栽種之遺澤。探索起老祖父栽種它之原因,純粹只是想吃它醃漬的果實罷了。

老祖父個性隨和自在,無聊之舉司空見慣。興之所至往往會出現驚人之舉,思想也如天馬行空難以捉摸。「爛布子」是客語,閩南人則稱呼它叫「破布仔子」,或者叫「樹仔子」。不管如何稱呼,對它似乎都帶點瞧不起的意味。不過古書記載,它卻有個好聽名字叫「朴子」。

爛布子屬於多年生落葉喬木,栽培容易不用施肥灌溉,它都能存活得欣欣向榮。每年的六、七月間是它的果實盛產期,果實採收去澀之後可以立即醃漬。茹素之人或者胃口不彰者,可以用它佐餐伴飯落肚。

菜荒時期或是颱風天裡,醃漬的爛布子就是餐桌上的重要角色。蒸魚蒸肉有它為伴,滋味雋永令人吮指回味。由於它的角色十分特殊,鄉下人便給它一個「救命樹子」的別名。

爛布子的加工方法很繁瑣,首先須將它的果實連枝折下,然後將它一顆顆的摘入容器內。利用清水洗滌果實之後,將它放入鍋中煮熟。撈出煮熟之果實放入木臼內,趁熱搗碎再裝小碗讓它凝固成形似碗粿狀。最後將它放入調好味之汁液內浸泡五至七天即可食用。

如果嫌其加工之工序麻煩,亦可採以整顆醃漬方法。其工序在鍋中煮熟之後,勿需搗碎直接整顆放入調好之汁液內浸泡醃漬就可以。浸泡醃漬熟成後之爛布子,入嘴味甘可口回味無窮。長久以來,它就是老年人配稀飯之聖品。

在我故鄉,爛布子是家家不可或缺的救命食物。生活差之家庭直接用它佐餐,生活比較好的家庭,以它蒸魚蒸肉增加風味。爛布子加工之良品甘潤可口,加工之劣品則太鹹太澀有礙健康。

我們一家人都喜歡吃爛布子,老祖父與母親喜歡吃原汁原味,二姑與么姑喜歡吃爛布子蒸魚。每次餐桌上出現爛布子蒸魚,兩人常為爭得那顆魚頭糾纏不休。么叔和我是肉食一族,利用爛布子燒肉或蒸排骨是我們的最愛。

每次餐桌上出現了它們,肯定會引起叔侄之間的吃飯競賽。么叔有「拼命三郎」之綽號,我的綽號是「無敵大飯桶」。爛布子燒肉甫一上桌,叔侄倆迅速扒飯入口。一口白飯一口豬肉,一大鍋的白飯因為我們的競賽,瞬間見底顆粒無存。

一家人各食其味各有所好,弄得掌廚之人左右為難。老祖母不樂見餐桌上引起爭執,遂下令家人:「主廚如何燒煮大家如何吃,絕對不准有人提出異議。」命令下達三週之後,我與母親便北上與父親團圓啦。

爛布子除了果實加工醃漬之外,它的樹皮煮水喝可以防治感冒。無病之人喝下它,可以防止口臭並具有消暑之功效。早年蟲鼠入屋極為平常,若是有人被毒蟲咬傷,喝下爛布子樹皮煮水,可以收到解毒去瘀與止痛之效果。

罹患疔瘡臭頭之小孩,或者吃過多芒果中毒者,可以嚼食爛布子去除其毒。還ˊ有食欲不振之小孩子,爛布子樹根燉赤肉最有效。服用兩三回之後,保證食慾全開,餐餐三碗白飯下肚。小小爛布子,功用非常大,從古至今它就是農家之友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