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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冷呼呼的天氣裏,來上一碗熱騰騰的大白菜鰻魚滷,吃進嘴裡鮮甜燙舌,滋味之美令人難忍垂涎。好吃的美位在口中翻滾,讓人不禁的加快咀嚼之速度。就在嘴巴哈哈裏張合數下,然後很快的便將它迅速的吞嚥下肚。

但聽咕嚕聲音響過裏,美味鰻魚和白菜,已經一起順利的沿著食道滑入胃囊矣!緊接著,一股熱氣自腹肚升起,暖呼呼的感覺遍佈全身,通體舒泰舒服極啦!我對鰻魚獨有偏好,但有許多人對這被稱為蛇族親戚的魚類,懷著敬而遠之態度,因此,對牠的魚肉料理退避三舍不敢輕嚐。

至於我為何會如此的喜歡牠呢?那是因為牠擁有肥厚且細嫩潤口的皮肉。不論將牠煎炒煮炸或者燒烤或者紅燒,牠那雋永的滋味,緊緊的抓住我的胃囊。尤其是海鰻魚塊酥炸過後,與大白菜同煮至爛熟,再加些枸杞配味而成的鰻魚滷,它真的讓我百吃不厭哩。

河鰻或溪潭中的鱸鰻,我喜歡吃牠的乾煎或藥燉。如果有甘露煮或紅燒,我會吃得更加來勁。不過,鰻魚多刺,若非內行者不容易處理它。如過料理者粗心,在吃時宜小心以免樂集生悲。

我家有位遠親嗜好烤鰻魚,當他在溪邊抓到一條白鰻之時,就地未經處理便燒烤起來。鰻魚烤熟之後,他經不住烤鰻魚之香氣引誘,抓起烤鰻便狼吞虎嚥的將烤鰻落肚。結果一根鰻魚之硬刺,鯁在他的喉嚨深處,送到醫院連醫師都搖頭表示難弄。幸好醫院裡有位年長且細心之護士,用盡辦法才將那根硬刺拔出喉嚨。

經過此教訓之後,這位遠親再也不敢吃烤鰻魚啦。民國四十七年八月,我因身體問題至北海某漁村休養。時值壯年事業剛剛起步,遭逢如此病情十分麻煩。此刻的我為公司與家庭兩頭忙,恰似一根蠟燭兩頭燒,恙疾上身更是難以靜心調養。

迨至認識阿昆夫婦之後,聽他們勸導多運動多休息。為此,我們每天在退潮時分,結伴去潮間帶摸魚採藻當作消遣。生活有此變化之後,病情果然迅速起色,三個月後已能回公司工作啦。中秋節滿潮前一日,我們趁著大退潮,三人結伴去潮間帶巡禮。

是日收穫甚豐,漁網袋內裝滿著魚蝦螃蟹,阿昆還抓到一隻拳頭大的龍蝦咧。回家路上,他一路喋喋不休,誇耀他的收穫成績。昆嫂勸他閉嘴,他就像個嘮叨女人,嘴裡仍舊碎碎唸個不停,直到昆嫂再發威他才關上嘴巴。

此時我們路過一個狹溝,淺淺的水面晃動不已。我一個箭步跑上前去,雙眼在溝圓岩縫中梭巡。突然看見一條海鰻在岩壁下游動,嘴裡叼著一隻小章魚,但牠卻被章魚腳纏住無法脫身。

我伸手將牠們抓起,高喊阿昆夫婦前來看看。這條海鰻約有一公尺多,混身圓滾滾的十分肥大。這條海鰻抓回家之後,交由昆嫂下廚料理,兩個男人就在客廳聊天等吃。昆嫂是個海鮮料理高手,她先將海鰻剖肚清除內臟雜物。然後將鰻體剁塊,饅魚頭和尾段作成「當歸燉鰻頭」,其餘鰻塊準備做「鰻魚白菜滷」。

她將鰻塊對剖,然後沾粉入熱油鍋中油炸。酥炸之時,連續翻面以防炸黑,直至肉面炸成金黃,這才挾出油鍋瀝乾油份備用。海鰻的兩種料理各異其趣,可是滋味之美卻無不同。尤其「鰻魚白菜滷」之滋味,更是讓我念念不忘。

昆嫂將大鍋清理乾淨,火旺鍋熱,溫度已達需要之程度,這才將魚骨熬出高湯倒入鍋中,大白菜整顆四剖放入高湯中熬煮。白菜煮軟之後,才將炸好之鰻塊放入同煮。再度沸滾,再轉以文火慢煮引出鰻魚鮮味。

火候足夠香氣四溢,鍋中之鰻魚和大白菜融合一起,滋味之美難加描述。端上桌來品嚐之時,滴些烏醋入鍋提味,瞬間湯頭化為鮮甘清甜,魚肉軟Q可口。不管它是冷天熱天,吃它一碗混身血脈順暢大汗淋漓,精神為之一振,頓時通體暢快無比。昆嫂在市場附近經營一個海鮮攤,因其手藝高明而屢創佳績。

昔時有幸與她們認識,我的病體才能迅速痊癒。當天運氣好抓到大魚,經她料理一吃便愛上它。此後每於走逛之時,見到「鰻魚白菜滷」的攤子,我一定會蹭上前去叫一碗嚐味。說真格的,沒有一家的滋味能夠與昆嫂之傑作相比啦。

和老外在一起,如果釣到海鰻之時,他的嘴裏一會高喊:「魔鬼!」因為牠們將鰻於當做蛇類看待,害怕牠們的鬼覺蠻力,更害怕牠那銳利的牙齒。話雖如此,浮潛之時卻很喜歡與鰻魚嬉水同游。

廣闊的海底世界無奇不有,水族群群五彩繽紛。身上披著各色條紋的笛鯛,成群結隊向前游動,好像是在賽跑或是在覓食?彩色橙紅帶著黑白條紋,名叫「米諾」的小丑魚,它們在海葵叢中穿梭遊戲。

而那相貌兇惡渾身斑點的薯鰻,躲在岩縫窺伺週遭,那雙超小双眼透露出狡猾的神色。附近的魚族見到它身影,老遠就改道溜走,以免遭受到不必要的傷害。魚族各有地盤,誰也不侵犯誰家。

這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我與加州商友瓊斯放下身邊工作,搭乘他那艘「瑪麗安公主號」遊艇去海釣。這艘遊艇是台灣打造的,船身髹刷以蔚藍與乳白漆色。性能奇佳活力十足,遊走大海如似藍鯨戲水。

這一路風平浪靜,半小時不到,船抵一座無人島附近的海域下錨。瓊斯平日生意忙碌,海釣就是他的唯一消遣。今天他的心情似乎不錯,一邊整理釣具一邊哼著自己喜歡的歌曲。

今天我是捨命陪相公海釣,這也算是一種商業性質的公關活動。我們撤除談判桌上的緊張氣氛,此刻就像兄弟般的比鄰垂釣。我們利用海蟑螂當釣餌,隻隻活蹦亂跳,真是海釣最佳之誘餌。

果如所願,一刻鐘剛過他已釣上一條黑鯛魚。友人下船艙取拿飲料之時,我釣上一條尺半長的薯鰻。中魚收線之時無多大之拉扯,但是脫離水面混身扭曲捲繞,掙扎著想要掙脫逃生。煮熟的鴨子豈可讓它逃走,我用力將它扯上甲板。彎腰蹲身去想要取下釣鈎之時,差點就被它的銳牙叼住。

幸好瓊斯拿把尖嘴鉗過來,輕輕取下它嘴角上的魚鈎,我才逃過它的狠命一咬。喘氣的當下,瓊斯問我要啤酒還是果汁?我自其手中取走果汁,說聲謝謝之後便回到我坐位上繼續拋釣。正值兩人在享受飲料之際,瓊斯的釣竿尾端彎動厲害。他擱下手中之啤酒,立即伸手抓起釣竿收線。

他快速車捲收線,但見魚兒扯力相當強勁,它在水中不規則的左奔右竄。他經驗老到的將釣線收收放放,與海底之魚兒玩起拔河遊戲。大約互相較勁半小時,瓊斯已將那條魚拉近船舷下方。

露出一顆傷痕累累得魚頭,看個仔細是一條兇惡長相的鰻魚。拖出水面身長約一公尺多。兩人都被它的長相嚇一跳,瓊斯再看個仔細之後,笑著告訴我說「Its a wolf fish!」他說的是啥?我有聽沒有懂。

當他將魚鈎取出之時,他接著對我說:「它是鰻魚的親族,釣客稱它叫做狼鰻或狼魚啦。」他說:「其實,它該稱呼叫『太平洋狼魚』在太平洋海域,它棲息水深廿五公尺以下的石縫內。晝伏夜出,喜歡吃貝殼與螃蟹或海膽。因此,它的肉質極為鮮嫩可口,用烤或紅燒都很好吃喲。」

喜歡釣魚者都有相同的習慣,他們只喜歡釣魚之過程,對於魚獲大小並不在乎。另一相同習慣是一旦釣到大魚之後,他們的釣興會急速的下降。瓊斯有了這條大傢伙之後,釣興闌珊無勁,於是我們便收拾釣具打道回府。船回到了碼頭,瓊斯夫人與孩子在岸上迎接我們。

附註:「太平洋狼魚」,學名:「Anarrhichthys Ocellatus」。長相凶惡其實溫馴,喜歡接近人類。它的顎勁十分強力,螺貝海膽入其嘴輕輕一咬立即粉身碎骨。它喜歡發出咕嚕咕嚕聲音,棲息在水深廿五公尺下之岩縫內。公魚在母魚孵卵期間常相左右,擔負起警戒與保護之責任。孵卵期的四個月內,除了去狩獵食物之外,寸步不離母魚。它的頭部傷痕累累,就是警戒期間與來敵戰鬥留下之痕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