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第123章 這次真的見鬼了

所有研究二十世紀國際政治的人都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使美國登上世界霸主的寶座,越戰卻讓美國的霸權搖搖欲墜。而讓美國輸掉越戰的原因有很多,不過一九六八年的越共春節攻勢絕對是個重要原因。因為經歷了春節攻勢中順化淪陷、溪山血戰、包含美國大使館在內的西貢各重要機關遭突襲以及大量南越軍警家屬被屠殺,南越軍警和駐越美軍的士氣嚴重受挫,甚至開始厭惡與害怕戰爭。

更糟的是,由於春節攻勢時受到大量偽裝成平民的越共游擊隊突襲,許多美軍士官兵從此陷入草木皆兵的恐懼中。這種舉目所見皆是越共的恐懼氛圍迅速在軍中瀰漫擴散,導致美軍誤殺無辜平民的案例急速增加。到了一九六八年三月十六日,終於發生了震撼世人的美萊村屠殺事件。

幹下美萊村屠殺事件的兇手,是美軍第二十三步兵師第十一旅第二十團第一營C連。這支部隊是一九六七年十二月才被派到越南的,到達越南的第一個月他們沒與越共發生任何接觸,還過了一個美軍特有的有明星勞軍的聖誕節。但從一九六八年一月中開始,他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兩個月內他們遭到越共游擊隊二十八次襲擊,有多人受傷,還有五人因而喪命。

就像許多經歷過越共游擊隊襲擊的美軍一樣,恐懼的氛圍也迅速籠罩了C連。就在這時,美軍得到一個情報,說有一營春節攻勢中潛入南越的越共躲藏在美萊村。由於駐越美軍多數高級軍官對國防部與參謀首長聯席會議的警告不以為意,還是把追擊越共的任務交給了成員心理狀態顯然極差的第二十三步兵師第十一旅第二十團第一營。而且,當第一營進行具體作戰任務分配時,還讓相對上精神狀況最差的C連擔任進村搜索攻擊的角色,讓第一營其他兩個連負責在美萊村四周封鎖的任務。

三月十五日,在進行具體任務指示時,陸軍上尉恩斯特.麥迪那告訴C連的士兵們,說第二日早晨七點時美萊村的平民將都會去市場買賣,屆時留在村子內的都是越共與支持越共者,一律要加以格殺。

如果這時有任何知道謝子言預言內容的人在場,一定會發現麥迪那上尉下的指示極有問題。很可惜的,因為那份被中情局冠上《童夢預言》之名的文件被詹森總統核定為最高機密,只有寥寥三五人看過完整內容,就連駐越美軍司令官也只知道一鱗半爪,這時當然不會有人糾正麥迪那上尉的錯。於是,當第二天早上C連進入美萊村後,雖然沒有發現任何一個越共,也沒發現村民有任何武裝,但士兵們還是在草木皆兵的恐懼及長官的威逼下,對包括婦女、兒童與老人的平民進行了大屠殺。

在另一個時空,由於美軍官官相護刻意掩蓋,要到屠殺事件發生一年多後,才因有良心不安的士兵寫信給總統與國會揭發此事,外界才知當時駐越美軍聲稱的一場勝仗其實竟是殺良冒功。而對美軍來說不知該是幸運還是不幸,由於某隻小妖蛾亂搧翅膀,越共潛入南越腹心的部隊傷亡慘重,但在南北越交接處附近的幾個戰場北越卻仍是佔了優勢。於是,可能是為了宣傳軍威,美軍第二十三步兵師決定把幾個剛好在駐地內的媒體記者送去美萊村進行戰地採訪。可想而知的,當在直昇機上的記者們見到美軍竟然在屠殺無武裝平民且其中還有許多婦女兒童時,記者們會有什麼反應。

當然,知道手下闖了大禍後,駐越美軍司令部會設法阻止記者們發佈新聞。然而,目睹美萊村屠殺的記者有好幾人,駐越美軍可沒有中共那種讓新聞記者人間蒸發的本事,加上兩天前中情局才運用謝子言的情報,找到證據逮捕了北越最厲害的間諜、以路透社記者身份活躍於美國及南越的范春安,此舉惹毛了許多美國媒體記者編輯,所以駐越美軍根本無力壓下美萊村屠殺的新聞。事實上,就在三月十七日詹森總統因腦溢血緊急送醫的消息傳出時,歐美的媒體們也都收到了美萊村屠殺的照片和新聞報導。於是,歐美媒體都因幾乎是同時發生的兩件超大新聞而炸鍋了。

…………………

台北與華盛頓有十二個小時的時差,加上這年頭的政府搞新聞管制,尤其是外電新聞大多不許報導,所以三月十八日這天早上謝子言看報紙時,上面就只有一小則「美國總統身體不適」的小新聞,還是放在很後面的版面。至於詹森總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不適,報紙沒寫,謝子言也無心探究。

今天早上他親愛的老媽終於要帶著他的弟弟出院了,但他老媽在餵過奶後還是依然到他的病房來看他,而細川舞子和松井陽子也是把阿容送去幼稚園後就來了醫院。這一下又成了三娘教子,他只能頂著砲火數饅頭祈禱老媽和松井陽子快點離開。

好在他老媽也不能在他的病房待太久,九點多他的阿嬤來了之後,他的老媽就和松井陽子一起去辦出院手續了,然後他的快樂時間就到了……

「阿言乖,多喝點排骨湯,才會趕緊好起來……」江寶蓮邊說著,邊拿湯匙餵孫子喝湯。

排骨湯很好喝,不過謝子言有點心不在焉。等喝完湯吃完排骨後,他就向沒排骨湯喝的細川舞子做了個鬼臉。

細川舞子沒好氣地瞪了謝子言一眼,她太瞭解這個小鬼在想什麼。當然,她這個大人是不會與一個小鬼嘔氣的,所以她只是示意周麗萍幫忙把湯碗收拾好,就提醒說林貴子那邊應該辦好出院手續了,暗示江寶蓮該離開了。

江寶蓮怎麼會看不出細川舞子在趕她走,她狠狠瞪了細川舞子一眼,不滿地說:「舞子,妳又要阿言幫妳做什麼事?妳做阿姨的不要總是欺負阿言……」

不過,抱怨歸抱怨,江寶蓮相信細川舞子不會害她的寶貝孫子,所以又瞪了一眼裝無辜的細川舞子後,她還是帶著周麗萍走了。

江寶蓮剛離開病房,細川舞子和謝子言都不約而同地看了下手錶,然後又都鬆了一口氣。

九點五十分了,離細川舞子與艾倫.吉布森約好的時間只有十分鐘。老美很守時的,外交官更是。如果江寶蓮再不離開就會碰到艾倫.吉布森,那到時要如何向江寶蓮解釋,可就是件會令人頭痛的事了。

早上十點鐘,房門被敲響了。細川舞子去開門,卻意外地發現來的不只是艾倫.吉布森,還有坐在輪椅上的尼爾斯.惠特尼。

謝子言也看到門口輪椅上的尼爾斯.惠特尼,不禁低聲嘟嚷:「有大事了……」

雖然尼爾斯.惠特尼就住在隔壁再隔壁的病房,但他的槍傷讓他還不適宜下床活動,連大小便都是兩個從美國本土找來的美女護士幫忙處理。而謝子言雖能坐在輪椅上行動,但他可沒去探望一個老男人的興致。所以這段時間尼爾斯.惠特尼若是有事要告訴謝子言,都是透過別人傳話。現在這個中情局高級特工竟坐著輪椅來了,可見是發生不得了的大事。

然而,打了招呼之後,先說話的還是艾倫.吉布森。只見他拿起手上一個包裝精美的長方形盒子,微笑說:「邊森,我受老約瑟夫.甘迺迪之託,替甘迺迪家族送份禮物給你……」

他小心翼翼地把禮物拿給謝子言,嘴上像個嘮叨的老頭般說個不停:「小心點,有點沉,不要讓它碰到你的傷口……為了把這東西送來台灣,老約瑟夫還請國務院派了專人押送……邊森,你可以現在就拆開看看,我保證你一定會很驚喜的……」

謝子言在細川舞子的幫助下把包裝紙拆掉,翻開瓦楞紙盒的盒蓋,然後他的眼睛就亮了……

「哇!小提琴!」謝子言低聲驚呼,隨即他就注意到小提琴盒有點異樣,一看就知不是新製品,而是保養的很好的古董。他趕緊又打開琴盒,果然,裡面那把小提琴看來狀況很好,但明顯是很有些歷史了。

這時只聽艾倫.吉布森語氣悵然地說:「這是甘迺迪總統的哥哥小約瑟夫小時候用的小提琴,當年老約瑟夫花了好幾萬英鎊從奧地利買來的,聽說之前是一個奧匈帝國親王家王子的東西……小約瑟夫戰死之後,這把琴就沒人用過了。老約瑟夫聽說你被綁架還受了傷,又知道你在音樂上很有天分,才會想把他珍藏的小提琴送給你……」

據說老約瑟夫.甘迺迪幾個子女中,最有政治家天賦能力也最傑出的的是長子小約瑟夫.甘迺迪,所以仕途不如意的老約瑟夫傾全力培養長子,希望小約瑟夫能帶領甘迺迪家族走向美國權力的王座。只是很不幸的,在二戰末期的一九四四年,擔任海軍飛行員的小約瑟夫戰死於歐洲戰場。之後老約瑟夫才不得不改培養二子約翰從政,這才有了後來的甘迺迪總統。

許多研究甘迺迪總統的專家都曾指出,除了在愛好女色這一點外,甘迺迪總統的前半生都是在模仿比他長兩歲的小約瑟夫,只是他在許多方面卻顯然不如小約素夫。因此,許多甘迺迪家族的朋友都認為,如果小約瑟夫沒在二十九歲的英年就戰死沙場,那以小約瑟夫的傑出能力,是極有可能當上美國總統的。也就是說,如果小約瑟夫仍建在,或許甘迺迪家族會出兩個總統。

對甘迺迪家族與老約瑟夫.甘迺迪而言,小約瑟夫.甘迺迪是個哀傷卻極重要的記憶。因此,老約瑟夫竟將珍藏的小約瑟夫遺物送給謝子言,可見他認為謝子言對甘迺迪家族的幫助之大,竟是到了需以小約瑟夫的遺物相贈來答謝的程度。

這個禮物實在太重了,以致於謝子言都有點被嚇到了。而細川舞子的反應更是激烈,但見她臉色一變,很嚴肅地說:「吉布森先生,這把琴對甘迺迪家族的意義太重要了,我們不能收這個禮物。」

艾倫.吉布森正想出言勸說,一旁的尼爾斯.惠特尼已先說道:「細川小姐,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究竟和甘迺迪家族有什麼交易,但我猜應該和羅伯特.甘迺迪有關吧,如果是這樣,你們大可安心收下這份禮物……」

他頓了一下,見細川舞子和謝子言都面露疑惑,就臉色端凝地又說:「或許你們還不知道,就在昨日,詹森總統因腦溢血緊急送醫,經搶救後,大約三小時前他才醒過來,之後就宣布放棄尋求連任。雖然我個人傾向支持共和黨,但我必須說,羅伯特.甘迺迪將成為民主黨人最大的公約數,且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美國總統!」

他說到這裡喘了一口氣,然後臉色越發嚴肅地繼續說:「詹森總統之所以會中風,是因為受到一件不幸消息的刺激……雖然我們做了種種努力,但邊森夢到的美萊村屠殺還是發生了。此刻,這件事應該已經被媒體揭露了……美國政府與軍隊都將處於空前未有的輿論壓力下,如果處理不好,或許我們真的會輸掉這場戰爭!」

說到這裡,他先是苦笑,接著就語氣沉重地說:「現在美國那邊已亂成一團,我接到命令,要我和邊森重新確認他的記憶,找出任何一個影響這場戰爭發展的變數。還有,中情局和參謀首長聯席會議都指示,要對你寫的文件中關於布拉格的部分再加確認……邊森,你可能不知道,經過這一次的事件,上級已經認為你作的那個夢會成真的機率高到必須加以最高度的重視。如果羅伯特.甘迺迪當上總統……不,應該說是不管任何人當上美國總統,都會把你當成美國最重要的資產,以及……必須加以保護的對象。」

謝子言與細川舞子的臉色都很難看,因為他們都清楚,所謂「美國最重要的資產」和「必須加以保護的對象」意味著什麼。說穿了這就是一種變相的威脅──謝子言必須毫無保留地將腦袋裡的東西吐出來給美國人,也只能給美國人,否則美國就會讓他消失!

還算幸運的是,大概是因為謝子言和細川家兄妹從一開始就擺出與美國人親善的態度,所以老美還沒有將謝子言關禁起來取供的打算。同時,或許是因為謝家細川家和甘迺迪家族、惠特尼家族、阿斯特家族、凱澤家族、霍華.休斯這些美國政商巨擘有了一定程度的往來,甚至還一起做生意,所以詹森政府對謝家細川家的高強度商業活動表現出極大的寬容,甚至還允許新世紀集團購併美國工廠設備及將這些工廠搬移到台灣。當然,這種寬容也是因為新世紀集團也適度引進了美資,也投注大量資金於英美工商業上。但不管怎麼說,現在美國政府還是比較傾向用利益交換的方式,從謝子言身上榨取他們要的情報。

………………

尼爾斯.惠特尼傳達的訊息太重要了,細川舞子必須盡快讓哥哥知道。她不敢用已經被監聽的電話,而是去發了封電報給細川龍馬。只要使用事先約定好的暗號密碼,還是能隱密地傳遞一些訊息的。

細川龍馬是在黃昏時收到電報的,他立即把還沒離開熊本的武田雅彥和大江拓哉找來商議。

「嘖嘖,看來美國佬的麻煩大了……」武田雅彥用嘲諷的語氣說著,隨手把幾份日文英文報紙丟在桌上。

大江拓哉瞥了一眼那疊報紙,皺眉說:「恐怕有麻煩的不只是美國人,我看日本的反戰反美運動會變的更激烈更暴力了……龍馬,恐怕謝桑的孫子的預言會成真。」

這些報紙莫不以大篇幅報導美萊村屠殺及詹森總統病倒的消息,而且一面倒地譴責美軍的暴行。稍微有政治意識的人都會想到,這會讓原已開始激進化的日本反戰學生運動大受刺激,絕對會有激烈的反應。這一來,謝子言所說的日本左派激進學生會出現暴力反社會的恐怖份子之預言就極有可能成真。這絕對不是好事,搞房地產的大江拓哉不能不憂心。

細川龍馬嘆了口氣,悶悶地說:「我提醒過楠田實了,如果內閣還不能預先因應,那就是他這個總理秘書官的失職了……我也讓田村洋一盯緊幾個重要目標,只要有異常狀況田村會直接聯繫公安部……唉,我現在比較煩惱的是阿言那邊的狀況。」

大江拓哉眼中閃過一絲憂色,遲疑著說:「或許……或許情況沒有那麼糟糕,美國佬應該只是要阿言為美國服務。而且,我不認為高傲的美國佬會真的始終重視阿言的預言。」

細川龍馬緊鎖著雙眉不回大江拓哉的話,因為沒看過謝子言那本未來事件簿沒經歷過預言一一實現的震撼,是無法瞭解那些資料有多可怕。而且,從尼爾斯.惠特尼的反應來看,經過美萊村屠殺事件後,至少中情局已經意識到必須更加重視謝子言的預言了。

他暗自嘆了口氣,悶悶說:「國彥去巴西前告訴我,一定要把我們的利益和歐美幾個政商豪門的利益緊緊掛勾,還有,在思考每一步行動時,必須先考慮到這樣做是否能在確保自身獲利之時,也促進了美國的整體利益,或至少是不損及美國的利益。唯有這樣子,才能讓美國人對我們沒有疑慮,才能在擴大自身利益時也確保自身的安全……我需要和謝桑、舞子、田島商議一些具體做法,也需要趕緊和惠特尼家族及霍華.休斯敲定進一步的合作。可是,現在國彥人在中東,我這幾天又走不開,而且這些事又不能在電話裡面講……」

武田雅彥翻了個白眼,很不滿地說:「搞半天你就是要找人跑腿嘛……算了,算我倒楣,我幫你跑一趟台灣好了。」

「太好了……」細川龍馬鬆了口氣,微笑對武田雅彥說:「晚上我寫幾封信,你幫我帶去台灣。現在惠特尼家族的代表也在台灣,你幫我把一些事情敲定。還有,明天晚上北川雅治會到台灣,你剛好去接機。」

「他不先回日本,反而跑去台灣幹什麼……」武田雅彥嘟嚷一句,隨即醒悟過來,怪笑說:「嘿嘿,那小子該不會是又要去向舞子求婚吧?」

細川龍馬夫婦和大江拓哉聞言都是苦笑,因為他們也是如此懷疑。

北川雅治大學畢業後就去美國深造,五年內拿到電機工程博士學位,算是極傑出的人才。但多數的天才都會有個性上的缺陷,北川雅治就是。他的毛病是似乎性賀爾蒙分泌不足,別人進入青春期後就開始會想戀愛會有性衝動,他卻全無這種現象。所以他的酒友武田雅彥就曾嘲笑他,說他之所以能在學術上表現比別人傑出,是因為他根本是個太監。

然而,就在七年前,北川雅治拿到博士學位回日本度假,他的心卻第一次萌動了。那次細川龍馬把一群灣生老朋友找來為北川雅治慶賀,剛進御茶水大學的細川舞子也跑去湊熱鬧。先前北川雅治就見過細川舞子的,那時他可是把細川舞子視若無睹,但這次他卻像是吃錯了藥一樣猛追細川舞子,還在兩個月後就向細川舞子求婚。

起初細川舞子似乎也對北川雅治有好感,還與他約了幾次會。但等北川雅治一開口求婚,細川舞子的臉立刻就綠了。不只是因為細川舞子還不想結婚,還是因為這時北川雅治表現出異常強烈的大男人主義與控制慾望。當時北川雅治根本不管細川舞子有沒有答應,就自顧自地把結婚日期、結婚地點與儀式、宴客飯店都決定好了,甚至連喜帖也寄出去了……

這下細川舞子算是怕了北川雅治,二話不說就甩了北川雅治,還立即將他列為永久拒絕往來戶。反正這種事細川舞子幹多了,駕輕就熟得很。

只是,夜路走多了會遇見鬼,這次細川舞子是真的見鬼了。和以前被細川舞子甩掉的男人們不同,北川雅治被甩了後既未生氣也未難過,他只是詫異,然後他就很自戀地認為細川舞子只是在使小性子,過段時間氣消了就會乖乖回到他身邊。於是,之後北川雅治每隔個一年半載就回日本向細川舞子求婚。不管細川舞子如何惡言相向,北川雅治都當那只是小女孩向戀人的撒嬌……

兩三次以後,細川舞子就覺得她要瘋了。她最討厭蒼蠅,所以她也痛恨北川雅治像蒼蠅一樣在她身邊吵個不停。但她又不能拿枝蒼蠅拍打死北川雅治這隻大蒼蠅,只能選擇躲避了。從此她見北川雅治就躲,就算躲不了,也絕對不給北川雅治單獨相處的機會。正因如此,當細川龍馬得知北川雅治忽然要去台灣後,才會要北川雅治的酒友武田雅彥去接機順便盯著他,免得這廝又做出什麼會讓細川舞子抓狂的事。

確定了由武田雅彥去台灣後,細川龍馬的目光轉向大江拓哉。後者會意,遲疑了一下後搖頭說:「龍馬,不是我不幫忙,你知道我的英語只能勉強溝通,而且,我不善於和那些大人物談話的……龍馬,與其讓我去美國壞事,不如讓田島京走一趟。如果田島京無法離開台灣,木村由伸應該還沒離開日本,那個人腦袋清楚溝通能力強,還很有決斷力,或許讓他去見霍華.休斯會比較好。」

大江拓哉的考慮確實沒錯,所以細川龍馬稍做思考就點頭應允。

武田雅彥見事情談妥了,就把背往後一靠,嚷著說:「好啦,龍馬你趕快去寫信,我晚一點還想去喝酒……喂!遙,我都在這裡坐半天了,妳卻只給我一杯茶,妳這女主人太失職了!」

細川龍馬和鶴田遙齊齊翻了個白眼,但鶴田遙還是去廚房準備酒菜了。

細川龍馬搖了搖頭,有點無奈地說:「武田,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你可要為你的父母老婆孩子多想想,不要總讓他們為你擔心……」

「知道了啦!」武田雅彥很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又低聲嘟嚷:「沒有酒精的麻痺,難道要一直靠吃止痛藥止痛……」

細川龍馬和大江拓哉不講話,心裡都湧起濃濃的傷感。

和大多數灣生一樣,武田雅彥也有段悲慘的成長經歷。戰爭結束前他的父親就已經傷殘了,他的母親身體也不好,回到日本後武田家立即陷入瀕臨餓死的絕境。武田雅彥三個姐姐為了養活家人,不得不像當時許多日本婦女一樣淪落風塵。到武田雅彥小學畢業時,他的大姊、三姊都患病死了,二姊也因性病嚴重無法工作,一家的生活重擔就落在武田雅彥身上。他每天要上學還要想辦法賺錢養家,除了殺人的事沒幹外,其他能賺錢的事他都幹過。

那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歲月,在那幾年武田雅彥的身心受到的傷害所受的煎熬都遠超過一個少年能承受的程度。幸運的是,就在十六歲那年,當他即將徹底墜入黑暗深淵時,與隨著母親理惠到廣島吳市訪友的細川龍馬在街頭相遇。細川家與武田家是當年同船被遣返的難友,細川理惠又是個善心人,聽兒子說了武田家的慘狀後就出手相助。在細川家幫助下,武田家開了間雜貨店,雖不能大富,但維持一家的溫飽卻也沒問題,武田雅彥才能脫離黑街生活,開始專心讀書。他也算聰穎,竟然一舉考上東大法律系,創造了那所流氓中學空前絕後的神話。

然而,青春期的暗黑經歷不可能沒有後遺症。先不論武田雅彥那憤世嫉俗、玩世不恭與心狠手辣的陰暗人格,黑街生活中幾次受傷又未得到妥善治療,就讓他的肉體留下許多隱疾,必須要靠大量止痛藥與酒精才能鎮壓下不時發作的劇痛。日子久了之後武田雅彥就養成了對酒精的依賴,還好他的自制力還是很強的,雖然離不開酒精,卻也極少喝到爛醉。

這時鶴田遙從廚房端著一瓶威士忌和幾道小菜出來,她才把酒菜放在桌上,武田雅彥就不客氣地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細川龍馬見狀卻也不阻止,只是皺眉說:「武田,你老是這樣喝也不行啊,舞子說幫阿言治療的漢醫是個非常出色的名醫,你這趟去台灣不妨找他看看能不能治你的毛病。」

「再說吧……」武田雅彥敷衍地回了一句,然後一口就喝掉了半杯威士忌。

………………

當在日本的武田雅彥喝掉大半杯威士忌之時,在中東以色列的首都海法,細川國彥也正一口喝掉手上杯子裡的飲料。只是細川國彥手上杯子裡裝的不是酒,而是清水。

此刻細川國彥所在的地方是一間裝潢樸實卻不失典雅的房間,在他面前的是一張看來頗有些歷史的餐桌,餐桌上的午餐很簡單,但餐盤卻是極精緻的法國高級瓷器,刀叉也是閃耀著銀色光輝的銀製餐具。

細川國彥並不是一個人吃飯,在餐桌的另一方坐著一個銀髮老人。這個老人的臉上滿佈著老人斑與皺紋,白中帶青的臉色透露著疾病的信息。不過,藏在鏡片後的一雙眼睛卻散發著睿智的精光,讓人感覺到在他年老軀殼內仍有著強健的靈魂。

老人見到細川國彥那豪邁的飲水姿態,放下手上的刀叉微笑說:「呵呵,這麼多年過去,沒想到你還是這麼豪放。」

細川國彥放下茶杯,自嘲地笑了笑,很坦然地說:「李維,你就明白地說我是粗魯好了……反正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也無須在你面前裝出紳士的模樣。我是海盜嘛,海盜就該有海盜的樣子。」

「呵呵,說的也是啊……」被稱為李維的老人笑了笑,然後話鋒一轉,臉色轉趨嚴肅地說:「細川,你特地來以色列找我,總不會只是為了探望我這個既老又病的朋友吧,或者……你是為了阿曼的事?」

「呵,看來你們以色列的莫薩德沒有白拿薪水啊……」細川國彥笑著回了一句,然後卻搖著頭說:「不過你沒有完全猜對……李維,我會千里迢迢地來到以色列,除了是探望你這個老朋友外,最重要的是想和你這個以色列總理談一筆交易。」

此刻和細川國彥對談的正是當年他被野村綜合派駐中東時認識的朋友,現任以色列總理的李維.艾希科爾。只見李維.艾希科爾雙眉一揚說:「交易?」隨即又皺眉說:「我聽說你現在幫台灣一家公司做事,前一陣子還在巴西找到一個大鐵礦……對了,你還帶了一個年輕人,據說是中華民國蔣總統的孫子……」

細川國彥對李維.艾希科爾能知道他的近況不以為意,搖著頭說:「那小子和交易無關,那小子從小被寵壞了,沾染了一身惡習,他的父親管不了他,就請我代為教育一陣子,我只好帶著他四處跑了……」

李維.艾希科爾聞言莞爾一笑,倒沒懷疑細川國彥的話。以色列莫薩德不但在歐洲美洲有強大的情報蒐集能力,就連東亞的台灣也有莫薩德的足跡,所以昨日細川國彥一到以色列後,關於細川國彥一行人的相關情報就已經送到李維.艾希科爾的辦公室了。

這時只聽細川國彥繼續說:「我這次是代表我的公司來見你的……李維,我所說的交易是黃金、石油和鐵礦。」

「哦,竟然還有黃金和石油?」李維.艾希科爾驚訝地喃喃自語一句,隨即就身體前傾,瞇著眼睛看著細川國彥,等細川國彥把話說下去。

細川國彥知道對方心動了,也不裝腔作勢,很認真地說:「我們先談鐵礦。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在巴西找到的那個鐵礦有多大,我的公司有那個鐵礦一半的權益,但我的困難是把鐵礦石運回東亞的成本太高,而且美國人又要求我必須優先將鐵礦石賣給美國的公司。現在我的人正和美國鋼鐵公司談判,我希望用巴西的鐵礦石換加拿大及澳大利亞的礦山……嗯,或許還換一些馬來西亞的銅礦和錫礦。只是,巴西那個鐵礦的蘊藏量太大了,就算我們只擁有一半,美國鋼鐵公司也吃不下。所以,如果你們在美國成立一家礦產公司,我可以將每年出產量的百分之二十賣給你們……售價和賣給美國鋼鐵公司的一樣。」

李維.艾希科爾雙眼精光閃閃,顯然是大為心動。但他不愧是一手創立以色列最大黨團結黨又帶領以色列打贏六日戰爭的豪傑,雖然已被細川國彥的提議打動,臉色卻絲毫不變,只是淡淡說:「聽起來不錯……那黃金和石油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細川國彥看出對方心動,微笑說:「黃金在西奈半島,石油在北海,相信我,我知道具體的座標位置。我的要求很簡單,我們雙方共同成立公司去挖掘,我提供具體的座標位置,你們負責擺平探勘開採權的問題,所得利益雙方均分。現在西奈半島在你們手裡,你們要做的只是保護礦區和隱密消息。至於北海的石油嘛,以猶太人的影響力,應該能讓北海周邊國家同意我們在北海插一腳。」

李維.艾希科爾思索了幾分鐘後,嘆著氣搖頭說:「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知道你這個人從不欺騙朋友的,但是……細川,我不知道西奈半島那裡有多少黃金,但既然現在以色列已經控制了那裡,就算只有一百公斤黃金也是值得一試。只是北海那裡很麻煩啊,除非一定能挖出石油且產量夠大,不然沒必要投注那麼龐大的外交成本。」

「嘿,李維,如果所得利益不夠大,我幹嘛要找你們合作?」細川國彥很不以為然地回了一句,但還是耐心繼續解釋:「相信我,西奈半島那裡有接近兩百公噸的黃金!至於我所說的北海石油,那會是一個世界級的大油田,將能使以色列一躍成世界重要產油國……好吧,那我再加一個訊息。只要我們能合作開採北海油田,我就告訴你們以色列近海哪裡有石油!」

「什麼!」李維.艾希科爾一驚,霍地站起身來,身體前傾雙手撐在餐桌上,雙眼死死地盯著細川國彥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問:「我國近海真的有石油?」

細川國彥點點頭,隨即雙眉一蹙,柔聲說:「李維,冷靜一點,你太激動了,這樣對你的健康不好……你先坐下來深呼吸,再喝口水,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慢慢談。」

細川國彥確實是擔心李維.艾希科爾的健康,畢竟自去年下半年起,這個七十歲的老人健康狀況就日趨惡化。現在老人原本蒼白的臉色變的潮紅,雙頰肌肉微微抖動,怎麼看都像是要中風的情況。

可是,李維.艾希科爾能不激動嗎?

雖然猶太人一直宣稱現在的國土是幾千年前耶和華賜予猶太人的,但從小就生活在巴勒斯坦的李維.艾希科爾心裡很清楚,兩千多年來這塊土地都是巴勒斯坦人安身立命之地,猶太人是在英美法強權的撐腰下強行在這塊土地上建國,這就註定了猶太人必然和巴勒斯坦人成為世仇。更糟糕的是,這塊土地缺乏礦產,更沒有發展現代工業必須的能源──石油。所以有時李維.艾希科爾不免會想:如果當年摩西能帶領希伯來人再往東走進阿拉伯半島就好了……

當然,猶太人是不會輕易認輸的,所以以色列從建國後就拼命探勘國土,希望也能和伊拉克、沙烏地阿拉伯一樣發現黑金。只是二十年來耗費了無數人力財力,踏遍了每一吋國土,卻是連一滴石油也沒找到。這是以色列舉國上下的心頭之痛,現在細川國彥竟說以色列近海有石油,李維.艾希科爾能不激動嗎?

然而,李維.艾希科爾確實是一代人傑,得到細川國彥提醒後,立即意識到必須要冷靜。他深呼吸了幾口氣,緩緩坐下後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後就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細川國彥。好一會兒後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淡淡說:「細川,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不等細川國彥表示,他又逕自繼續說:「去年十一月英鎊忽然重貶,引發倫敦貨幣市場一陣大震盪。據說有一群來自東亞的投機者和一個法國銀行家聯手,用場外對賭的方式贏得上百億美元,讓與他們對賭的歐美金融家損失慘重,有十幾個家族甚至因此破產。其中好幾個破產的銀行家是猶太人,所以莫薩德開始追查這些東亞投機客……」

「然後,莫薩德就在香港發現同一批東亞投機客的足跡。去年八月底香港股市崩盤前這些人開始在香港活動,還挾著巨量資金幫香港政府解決危機。趁著股市崩盤,他們一口氣併購了幾十間大公司和大量房地產,時機拿捏之準手段之狠辣,讓我們猶太人都要覺得汗顏……」

「莫薩德繼續追查,發現這批投機客的核心是一個姓細川的日本家族和另一個姓謝的台灣人家族。讓我們很驚訝的是,這兩個家族在去年八月前並不顯眼,但自去年八月起,他們卻好像是挖到了金礦一樣……對,就像是挖到了一座大金礦,因為他們在香港的匯豐與渣打這兩家銀行存進了巨量的黃金。就是因為有了這批黃金,香港的情勢才迅速穩定下來……哦,對了,還有一個姓細川的年輕女子,竟然用黃金大量購買台灣的房地產……」

李維.艾希科爾喘了一口氣,又繼續說:「莫薩德發現的不只是如此,這群人隨即在歐美買進大量公司的股票,還開始著手把其中一些公司工廠搬遷到台灣和香港。同時,他們又與日本政府合作,準備在日本儲存至少可供日本全國一年使用的石油和天燃氣,而他們似乎也與台灣的國民黨政府達成了類似的合作協議……此外,他們還持續地在倫敦國際黃金市場大量購入黃金,我們估計他們至少已經買進了將近一千公噸的黃金……」

李維.艾希科爾越說語氣越激昂,臉上也不自覺地出現了一絲驚訝與佩服。只聽他又說:「不過最讓我們震驚的,是半年來這群人在世界各國申請了幾十項專利,其中有幾項還是極有發展性的科技技術……」

李維.艾希科爾說到這裡,又猛喘了一大口氣,這才瞇著眼睛盯著細川國彥,沉聲說:「細川,你能告訴我,你們哪來那麼多黃金?你們為何能精確抓住股市崩盤及幣值變動的正確時間?你們又是怎樣能打破科技發展的規律,在短時間內獲得這麼多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