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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媒體上報導:「年關將近物價上升,象徵年年有餘之主角鯧魚,售價如似水銀柱遇熱狂飆上升。」雖然消費者叫苦連天,但因來源稀少這也無可奈何之事。就在這則新聞的刺激之下,讓我回憶起昔日在外島服役時期,與袍澤打賭吃水煮鯧魚之往事。

當兵時我是雙料的「金馬獎」得主,先後曾在金門與馬祖各住三個月。這種駐守時間之分配,恰似各打五十大板般的公平。在金門期間,啃螃蟹吃蚵嗲非常消遙。在馬祖期間,則是吃不少的清蒸鯧魚和黃魚羹。儘管如此,解甲之後,最令我難忘的仍是在馬祖的逗留期間的往事。

部隊裏的王榮國(化名),他是廣東潮州客家人,滿口廣東國語十分有趣。他人大字認識不滿一籮筐,說起做人道理卻講得頭頭是道。他時常會有語出驚人之口條,往往令人聽者錯愕不已。

整個加強營裡將近數百成員,每逢關餉之日,只有這位老兄用手捺印領取薪水。他常炫耀對袍澤們說,不認識字也是有好處的。不過,私底下他說此話之時,滿臉總是透露出萬般的無奈。由此可見,他對不認識字的感覺是多麼的痛苦啊!

他在伙食班擔任副班長,安份守己絕不亂來,可說是個難得一見的老好人。在部隊裡他金口難開,可是在我面前卻滔滔不絕,經常一開口便讓我無插嘴之餘地。那是一個冬寒寧靜的日子,朔風呼呼鎮日吹個不停。班上大夥聚集在碉堡裡,聚賭推「三公」或玩梭哈,也有一堆人在玩橋牌。

今天他們不賭錢而是在抽大頭,我是新兵無權參與,只得站在一旁搖旗吶喊。這時候碉堡外有人在叫買魚之聲音,他們支我前去看看賣些啥魚?我踩上小木梯,走出指揮所的碉堡,看見一對姊弟手挽著竹籃,籃子內躺著三條肥大的白鯧魚。

這三條肥碩的鯧魚,表皮銀亮水溶溶的,再外行的人他也看得出來,這些魚兒非常的新鮮。馬祖的鯧魚頗負盛名,個體肥大肉又厚。這三條鯧魚用目測便可發現,它們合起來秤重具有相當的份量。眼見小姐弟在寒風中抖擻,引起我的憐憫之心,於是鑽回碉堡報告情形,班長下令先將它買下來再說。

我將三條魚拿到廚房處理,恰好鎗排排長經過。他看著肥厚的鯧魚笑問我說:「你喜歡吃魚嗎?」這簡直是廢話嘛,衝著口我很不客氣的回說:「當然喜歡啦!」他接著又說:「將這三條魚煮熟不放鹽巴,我相信你一人無法吃完它。」或許是年少氣盛不堪人激,我竟貿然的和排長打起賭來。

賭彩很簡單,我吃下去除三條魚錢他付之外,排長願意另付我兩百元當獎金。如果我吃不下,只要付出這三條魚的價錢三百元就OK啦。當時我的月薪每個月僅一百元,因此這個賭約對我而言,實在是個空前之豪賭。

我和鎗排排長對賭消息傳出,連上戰友紛紛圍攏過來觀戰。排長親自點燃煤油爐,放好深鍋裝水開始煮魚。十來分鐘水滾魚熟,分別打入三個菜盆內。牠將熟魚端上指揮桌上,這時袍澤大夥情緒都被挑起,紛紛的起鬨高喊加油!

我端坐在凳子上,開始手抓魚肉往嘴裡送。諸位您可知道,水煮鯧魚鮮甜得不得了。當我吃完一條信心十足,第二條吃了一半,開始有了膩口的感覺。這時的我如似騎在虎背上,上下不得進退兩難,進食的速度也跟著慢了下來。

旁人拍手鼓譟,宏聲高喊加油!加油!眼見速度越來越慢,這才後悔自己的孟浪。正值我將放棄之際,躲在角落的王榮國,朝著我擠眉弄眼像在暗示我啥麼?接著他做個翻面的手勢,我頓悟般將未吃完之魚翻面。起手抓魚肉入口,一股鹹味入嘴,迅速調整了已膩的口感。

藉著大家喊加油之氣勢,我終於將三條將近八斤多之大鯧魚吃完啦。眾人見我完成使命歡聲雷,熱烈鼓掌紛紛豎起拇指稱「讚!」。原來排長去廚房借用菜盆之時,他將與我打賭之事情告知阿國。阿國經驗老到,趁機在兩個盆內抹上鹽巴。他還自動拿到指揮所幫忙煮魚裝魚,所以盆內抹鹽之事沒有露出馬腳。

獲勝之後,我買了一條紅814香煙送他,這時他才將上情告訴了我。此外,他還告訴我一則有趣的故事。他說:「鯧魚在廣東廣西一帶,都將它稱作『狗打瞌睡魚』。」這個名詞很新鮮,我聽了都覺好笑。

「但是!」靜默了好一會,突然的開口害我嚇一大跳。接著,阿國才一本正經的繼續說:「鯧魚全身嫩骨柔軟,人們吃它都是連皮帶骨帶肉一起咀嚼,最後連渣都吞下肚子裏。」

他頓了口氣又說:「農家養狗習慣都會將魚骨或肉骨,丟給桌下等待的狗兒吃。但吃鯧魚之時,連骨帶肉一起下肚,狗兒在桌下等到打瞌睡,白等一場也無骨可食。所以囉!粵、桂一帶的百姓,都稱呼它為『狗打瞌睡魚』啦!」整個故事聽完,情不不禁的令我莞爾微笑不已。

從小我就喜歡吃魚,河魚海魚來者不拒。童年居家附近溪河多,故爾對於溪河之與接觸多,自然對其魚為念念不忘。我經常隨著表哥表弟或表姐,前去田螺坑山區裡割牛草。田螺坑沒有田螺但有小溪,只因它的水流注入,一個形狀似田螺的小水潭而得名。

田螺坑旁側,有一條小野溪,一路蜿蜒,最後也是注入小水潭。這條野溪兩岸蒼翠,鳥兒鳴聲特別的嘹喨。因為人跡罕至,所以,溪中之魚蝦螃蟹又肥又大。每次我與大表姊一起上山,回程一定會在溪裏抓些魚蝦回家。今天的回程,接近小溪之時,我又有著下水抓魚之衝動。

可是今天的大表姊,一臉不高興的對我說:「再提抓魚,以後別再跟我來!」雖然昨日她約會回來後,就是這付陰天表情,可是她說的話我不得不聽。不過,從此之後陪她上山回程,我絕不再向她開口提出抓魚之請求,免得沒來由的碰壁!

然而老天待我不薄,就在第二天早上,表弟過來邀我下星期日,陪他一道上山去割牛草。機會難得,二話不說,我立刻答應了他的邀請一起上山。這道邀請如同天書,令我興奮好幾天都睡不著覺。天天巴望著星期日趕快到來,但總覺得日子過得慢如蝸牛。

上山的日子終於盼到了,我剛吃過早飯表弟就已過來。兄弟倆別著鐮刀,肩扛尖擔桿,嘻嘻哈哈出發啦。一路上都是我在說話,表弟老成默默跟著我走。他爲不讓我難堪,偶而還會搭上幾句,或者為微微笑笑陪著我。總之,我的聒噪他都忍耐下來了。這時候,我對表弟說:「割完草之後,我們去田螺坑抓魚好嗎?」

他笑笑回答我:「看看再說吧!」雖然他沒直接答應,但我知道他的脾氣,不當面反對就是代表答應的意思,所以我高興的往前跑,恨不得馬上就割完牛草好去抓魚。我們抵達平時割牛草的山坪,立刻找到草兒最茂盛的地區動手。

平常需要一個多小時的動作,今天只花四十餘分鐘就已割夠了一擔。速度之快,令人感到意外。但是表弟的那擔草,他卻慢條斯理的慢慢割。我看不惯他慢吞吞的行為,趕過去幫他的忙。九點半左右,兄弟倆挑草下山。

一路我健步如飛,表弟在後亦步亦趨。到達田螺坑的野溪畔,我迫不及待的將牛草往路旁一放,迅速的跑到溪岸等候表弟。今天運氣不錯,溪水因灌溉之調節,水位降低許多,這下可省下許多斷水挖排水溝的硬功夫。

表弟眼力不錯,一下子就讓他找到一處水獵的好場所。石棚寬長,排水容易。兄弟兩下水動工,他力大負責挖排水溝,我則在岸邊田裡挖土斷水。兄弟合力工作進行很快,半小時不到,我們已經可以開始抓魚啦。

可能是這裡的位置偏僻人跡少,蝦子螃蟹碩大魚兒肥美。才不過半小時左右,我們的漁獲,已經多得出乎意料之外。我說該回家啦!否則趕不上吃飯時很麻煩吶。可是表弟卻慢條斯理說:「旣來之,則安之。乾脆再捉一會兒才走吧!」

表弟與我說話當下,突然哇呀一聲叫嚷,雙手從水漥內捧出一隻兩三斤重的團魚(鱉)。我以為是隻烏龜,差點就被牠咬上一口。今天收穫不錯,半路將鱉賣給一位熟人,兄弟各分廿元嘻嘻哈哈的回家。

一向木訥寡言的表弟,這會兒見錢眼開,竟是聒噪半天還不歇嘴。更妙的是;他還開口相邀,下個星期日再去田螺坑抓魚。我「夭鬼假細二的」推辭一番,其實內心是在暗爽咧! [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