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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居民純樸忠厚,對於大自然神衹崇奉有加。甚麼樹神、石神、水神、山神之膜拜一視同仁。他們只祈求闔家平安,絕不會私下祈求添福加祿或長壽。這些神衹受人香火,是否有所回報倒是無所知悉。

某年強烈颱風挾帶豪雨侵襲山城,村莊田園毀裂災情慘重。人畜之犧牲難以估算,唯獨山凹那棵老樟樹安然無恙。颱風瘋狂掃襲之夜,飛砂走石,暴雨傾盆而下,頓時河流穿壩洪水漫淹半個村落。

老樟樹屹立不搖,村人將它視為神力之顯現,從此對它更是虔誠篤信膜拜不已。
風災之後村子裡傳言紛飛,有人說他親眼目睹樹神化作人形,手握棍棒,如何如何的運棒撥風擊碎風圈。又說祂與風神雨神纏鬥一起,最後終於將它們追趕出境。儘管這些傳說毫無實據,但是許多村人仍深信不疑。

台生叔這年剛自軍中退伍返鄉,他服國民兵役僅在軍中待上半年罷了。聽說部隊長爲宣導國軍「軍愛民,民敬軍」之昭示,特別親自開車送他們回家鄉。台生叔的父親感念部隊長之盛情,將家中唯一的閹雞宰了款待部隊長。

鄉下人真情坦白敬酒直率,於是一杯來回敬一杯去,大夥吃得滿臉通紅酒氣沖天。文山叔父子醉得一塌糊塗,部隊長何時走人他們都不知道。翌日,父子醒過來,發現自己醉臥床褟,這才知道自己失禮沒送部隊長回去。

父子倆相對視好半晌,父親莫名其妙的問兒子,睡夢中是否見到一位穿綠袍老態龍鍾之老人家?台生叔大感詫異,因為他也正想問父親這個問題。結果兩人覺得奇怪,於是共同去樟樹下的「天文宮」,請教廟公問明原因。

廟公說他也夢見相同之事,莫非樟樹神顯靈要傳達些啥麼神旨?他們虔誠的點香禱問,結果三人三投皆為聖筊。這時廟公再度擲筊問神,需要村人幫祂作啥?妙的是籤架上飛下一籤,內涵說明最近將有異動,希望村人幫祂設廟,讓祂有座容身之處。

廟公正在揣摩籤詩之際,公所職員恰好前來照會廟公,說村子裏的產業道路必須拓寬,老榕樹坐落之地,正是路心所以必須移除。這回是老樟樹的第二次移植,首次在民國五十五年的國校闢建移至現址。

記得在當時消息傳出戳老樟樹要移開,村人極力反對,說是這樣移動會損傷神力。嗣後,經過地方長老與學校工程組,幾度勘查與磋商之後,這才權宜決定移植到現址。現在又要移動老樹,真怕阻力再度出現,那麻煩可就大囉。

其實,鄉公所認為這樹屬於公共造產,想將它出售換取現金,以作為拓寬產業道路之用度。然因山村居民之中,有多人夢見著相同故事,只是猜不透夢之涵義為何罷了。如今事情透明了,大家爭相吐露心聲,大家反爲老樟樹的安頓大傷腦筋。

最後,村民集會邀請村長拿出主意。村長便將會中決議,保留老樹之議決呈報上級。結果公所體察民情,同意修改路線,但老樹必須移動閃過新路。此次山村老樟樹之保護成功,激發了大眾對文化空間保存的共識。更重要之成果是,他日其他村莊若遇到相同問題,可以這次的共識標準去認定。

山村護樹成功實例獲得讚賞,同年裏,整個山鄉共百餘棵老樹,獲得相同際遇保存下來。說來也真奇怪,就在決議另闢路線之當天晚上,又有許多人相同夢見,一位龍鍾綠袍老人向他們道謝呢。這時大夥才恍然大悟,原來那綠袍老者就是樟樹神本尊嘛。

村中斜坡上的小學校,設校已有八十多年的歷史。校園內有許多老樹年齡甚大,因此而被縣府列為保護的珍寶。其中有棵芒果樹,據保守的估計,它至少有一百廿歲之樹齡。另外幾棵香樟樹,少嘛也有一百歲之譜。

這些列入縣府老樹譜內的珍木,在一次校園的整地時,有六棵老樹竟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消息傳出之後震驚了校方和縣府,不知為何會有這麼離奇的事發生?整個狀況至今仍混沌不明。

據說當天正在挖掘時,恰好被一位路經的老師發現。他立刻要求怪手師父停挖,並立即和校方報告,但此時已有六棵挖走的老樹下落不明。「校樹」是學校的精神代表,除了可以美化環境外,有時還可當成地方上的地標。因此,大家對它們無不愛護備至。更何況這些老樹歷盡風霜,而且還帶著濃濃的歷史意味。

這次的魯莽行動,引來「老樹爸爸」李文山的伸出援手,準備投入全力,找回那六棵遺失的老樹。從小就喜歡與樹木親近的李文山,他對原木桌椅、古樹化石、甚至珍貴樹木皆有濃厚的保護意識。

兩年前,某姓的宗祠準備擴建,庭前數棵老樹將被挖走。這位怪手師父知道李文山喜歡救樹,故意將消息洩漏給他。他連夜登府拜訪主人肯切求他留樹,主人被他的誠意感動,故爾答應交給他去處理。

李文山獲得主人同意,連夜請那怪手師父挖移到他家的墳園暫寄。隔不久,又傳有人要翻修古厝,數棵老樹又要被挖棄。他又透過關係取得老樹,他僱工挖起那些老樹,並還雇車運至自家的墓園內寄根。

一回生二回熟,李文山對老樹的保護似乎已經上癮。只要聽到哪有老樹不要,他就立刻趕去救下它們,運回自家的墓園空地上暫寄。日積月累下來,整座墓園老樹雲集,蓊蓊鬱鬱。從前光禿露土的墓園,現在一片翠綠。尤其夏季溽暑裏,更成為附近居民散熱乘涼的好地方。

李文山經常對兒孫們說,他保護老樹是受使命感的激促而起。他常說:「這種使命感,並非三言兩語就可解釋清楚的。」苗栗有位「老樹媽媽」阿芬姐,為了安置老樹而貸款買地收容它們。最近聽說她的貸款無法繳,銀行將她的土地與樹一起查封,李文山專程跑去苗栗向她打氣鼓勵。

萬沒想到,阿芬姐並未因此而喪氣,她甚還告訴了李文山一則故事。她說:「有次我為了搶救一棵老樹,吊車師傅因山路偏僻而半途不走。因此,我也想就此放棄,但是那晚,老樹前來托夢向我求救。老樹並指明一條山路給我,次日我就加錢請那怪手再試一次。」

怪手師傅說那是無稽之談,並勸她不要夢想其他。阿芬姐下賭注說如果找不到,她願意付給三倍工錢。怪手師傅見她意堅如鐵,他開玩笑說如按夢找到老樹,他願免費這次服務。兩人一賭立即展開行動,不久,她們就找到另路上山,安全順利的挖回老樹。阿芬姐不為己甚,還很慷慨的付給工資咧。

李文山聽完阿芬姐的故事,自覺救樹的努力還不夠。這次國校的六棵遺失之老樹,他發下重誓:「即使頃家蕩產,也要將它們給找回來!」連日來,他在老樹被挖走的遺洞附近查探,企圖從中找些蛛絲馬跡。

說來還真令人難以置信,就在大家為老樹的下落傷腦筋之際。六棵老樹奇蹟似的,被人送至李氏墓園的大門前。李文山趕緊僱工將它們栽種在園內,半個月後新芽重生,他才鬆下了一口大氣。[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