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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親阿文哥對它恨之入骨,那是因為它將大表姊緊緊的吸引,致使阿文哥經常的被大表姊給冷落啦!那年老祖母恰好花甲大壽,父親與伯伯主張替老人家做大壽。儘管大伯與父親同父異母,平時甚少往來。但在這節骨眼上,人家願意降尊紆貴與你商量,怎好意思拒人於千里呢。

於是兄弟倆磋商完畢,便將整個壽辰活動,交由遠親阿文哥去籌備。阿文哥年輕社交廣闊,他的唯一心願就是想當村長。廿五歲那年開始投入競選,屢敗屢戰,如今已經卅出頭依然還是沒有著落。

競選影響了他的婚姻,他父母急著想要抱孫,可是他卻說非我家表姊不娶。這事被大表姊知道之後,她非常的生氣,可是女孩兒家不好拋頭露面與人對罵,所以,她只好將這股氣,悶在心頭怏怏不樂。

阿文哥知道老祖母喜歡薰衣草,所以,當天他就大量的運用薰衣草來做文章。結果老祖母龍心大悅,硬要大伯和父親包個大紅包給他。機會當頭他當然拒絕了紅包,這下子連大人們都說他了不起。

當時我人小鬼大,知道他在做功夫給表姊看,因此,我將所見所聞,暗中一筆一筆的向表姊報告。表姊認為我做得好,給我兩個小銅板當賞金。見錢眼開,我竟然忘了我自己是誰?高興半天,連午飯不想吃啦。

說實在的,薰衣草既平凡而又常見的草本植物。老祖母在世時候,經常會在曬穀場的角落曝曬一些,當作燻蚊子或保存名貴衣物之用。大表姊最愛薰衣草,她常用紗布袋裝花,泡在浴槽內沐浴。因此,她走到哪香味就跟到哪。家父常對他開玩笑說:「別把我家的蚊子全都醺死啦!」

阿文哥之煞表姊煞得要命,就是被那薰衣草的香氣所吸引。他說表姊的體香是天香,天知道那是啥玩意兒?不過他每次來,都會帶著頂級糖果來,這點作功我倒是值得欣賞。

他常來我家,表面說是前來向老祖母請安,骨子裡還不都是為了來看表姊。十七歲那年我初見巧克力,它就是阿文哥帶來的大手筆,所以,這傢伙我還算喜歡他的啦!在這些日子裏,阿文哥的影子難得一見。倒是文靜的大表姊,就像蜜蜂般的忙進忙出。

她手中經常抱著大堆書籍,文弱的她比大力士還厲害,大部頭的書籍都很重,但她很輕鬆的將它們回家來。我好奇的問她,這些書打哪而來?她說向圖書館借來的,干你甚麼事?難得見她如此的兇悍,害我嚇得拔腿開溜。

某日,家中接到阿文哥訂婚喜帖。我又想賣乖賺點小費,拿著喜帖跑向大表姊房間。恰好大表姊不在家,於是我趁機溜進她的書房打瞧。那天借來的書都在書桌上,我伸手一本一本的翻看。可惜我當時認識的字不多,只有幾本書「薰衣草」三字看懂。原來大表姊所借,都是與薰衣草相關的書籍。

大表姊的投入越演越烈,有時連三餐都趕不上時間。她每日廢餐忘寢的結果,阿文哥與別人結婚她都無動於衷。我知道阿文哥再也不會來找大表姊了,心中總有著落寞之感覺。大人的事我不懂我也不管,但失去阿文哥對我而言,卻是天大的損失。因為從此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巧克力或高級的水果糖了。

話說,老丈人的故鄉石圍牆村子裏,除了關爺顯靈之傳說外,另有一則與原民出草相關的故事,它在村子裏老人家口中傳誦甚久。而在這則故事裏的主角,它是一種名字叫「鳥不棲」的植物。

此物開著小小朵紅花,並在枝幹上生滿了銳刺。由於它的刺尖十分銳利,人手輕輕一碰就會刺入流血。花刺之銳利非常恐怖,連飛鳥都不敢停歇其上,故爾「鳥不棲」之名就是這樣得來的。

故事緣起是這樣的:自從關爺顯靈驅走原民之後,石圍牆這個村子暫時獲得平靜。然而這種平靜只有一年多而已,原民出草之習慣死灰復燃。一位村民上山砍柴之時,偷聽到原民在商量出草之對話,於是他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快速返回村子裏通風報訊。

年輕的村長經驗豐富,聽完村人之報告後,立即動員全村的村民,迅速展開防禦措施加強防護工作。村子裏每天派出年輕人到村外守望動靜,並且做更深入的巡邏工作,走出警戒線之外監視原民之活動狀況。此外,村長還親自監督周邊圍牆之補強,以防原民突襲村莊。

當村長巡視到村尾之時,發現空地上長滿不知名之有刺植物。靈機一動,遂吩咐村人,將它挖掘移植到大圍牆與各家圍牆之上。他找來多名泥水匠,在大圍牆頂砌築石溝,填土栽植那些有刺植物。

爲讓這些有刺植物迅速成長,每天由一家派出兩名小童負責澆水工作。一個月過去了,那些有刺植物已然重現生機,全部生長得欣欣向榮。這種植物生機旺盛,三個月不到,它已匍伏長滿溝槽之內。其中有些則向上生長,有些已經攀爬出槽外。村長見到這些鳥不棲植物,越長越茂盛,心中之踏實感就越濃厚。

隔年春天來臨,原民出草行動尚未執行,但那些鳥不棲的樹尾,已爆出朵朵的小紅花。小紅花連綿一片,處處都是紅灔灧的花色十分壯觀。遠遠望過去,就像是一條紅龍趴伏在牆上。之後,連續三年出草行動都沒動靜。

村民之內心因無出草之事發生,大家的心裡逐見的鬆懈下來。如此又經過半年之光景,出礦坑後山的部落之原民派出年輕族人,前往村子裏找村長談判。經過多次馬拉松式談判之後,雙方締訂互不侵犯條款。於是長久以來的原民出草陋習,至此畫下了一個完美的句點。

和平帶來安定之生活,緊繃的防衛心理終於解除警戒。嗣後,因為石圍牆的人口逐漸增加,爲擴村之需要拆牆築路。那些栽植用來防護安全的鳥不棲植物,因其防衛功能已經消失,所以漸漸被村人鏟除殆盡。

目前所能見到的,僅有些存活在民居牆頭上,或者出現於私人之盆景中。偶而在荒郊野外,亦可見到零星之生存者。儘管數量不是很多,花季一到依然綻放著小紅花,替那寂寥村莊給點顏色。

那年我們舉家北遷,在社區空地上看到一叢野生之鳥不棲。賭物思情,遂將它挖掘回家栽植於花盆內。二弟三弟與四弟都是農校畢業生,因此,我向他們請教鳥不棲之學名。怎知他們個個搖頭說:「不知道!」。

爲了追根究底找出答案,我親自上圖書館查閱植物圖鑑。經過我仔細翻查之後,終於找到了它們的族譜,原來它們的名稱叫「虎刺」,「鳥不棲」只是石圍牆村人所給之名字。此外,我也查到它還有著「刺蓬花」、「萬年刺」與「番仔刺」之別名呢。不過也有村人,乾脆就直接稱呼它叫「刺仔花」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