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生活思想起101-文字屍體清理記』

  這日連休假期,我推卻許多私人的餐聚約會,準備撥出一天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我的文字太平間(書房)。我家書房只有一坪多大而已,早年是兒子私人之房間。成人自己買房娶妻之後分枝外遷。孫兒們都已長大,寒暑假不多回來,於是我便將它闢成書房,以做我我堆積文字屍骸之空間。在這座文字太平間內,到處是零亂堆置文字的屍體,它們有原稿有退稿有修稿或校訂後留下來之殘骸。

  順手從角落理抱出一埒文字屍體,擺在光線充足之處。理個舒適的坐位抽出第一具屍骸,那是我的翻譯處女作「美蘇太空爭霸戰」。它是以美蘇1960年代太空火箭與太空船為主軸,闡述太空裡許多鮮為人知的祕密與知識。這是一家出版社之委託,結果剛譯完三分之一,這家出版社老闆捲舖蓋走人了。這是我跨足翻譯之第一步,遭此打擊之深可想而知。後來我將它分割投稿,總算撈回一些稿費。

  再來也是翻譯的文字屍體,書名叫做「美國飛行之父-陶德.翁.卡門」,再來還是翻譯文字之屍體,書名「自由鬥士-彼得.辛格勒」,結果都是半途陣亡,或者出版社變卦。幸好自由鬥士已經預付些稿費,否則,我的心血就白搭了。現在手上見到的就是它們零散投稿後遺留之屍體啦。繼續的往下掏翻,它是一連串的得獎作品。因為獎也領了文章也已鍵入電腦,所以,我準備將它們送進火葬場。

  藉著烈火之焚燒,使那些文字屍體隨飄青雲,以減少人間之環境汙染。「後龍溪」是我故鄉之母河,自從提筆就想寫些像樣的東西讚美她,奈河眼高手低胸無點墨,以致一寫再寫總寫不出一篇好文章。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時我真的嚐受到「少年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滋味。現在想要後悔已時不我予,再想回頭重來,已無來時之路矣。我手上抄著這份舊稿子,心中七上八下想要將它撩掉。

  我很想把它送進文字屍體的火葬場,很想來個眼不見不為淨。而這份即將被我撩在文字屍堆中的文章,正是我想為故鄉做點宣傳的「後龍溪不再嗚咽了」。三、四千字的散文得到佳作,這樣的成績當然我不滿意,可是定局已成徒喚奈何?我戀棧的多看了它兩眼,然後輕聲對它說聲再見,強忍不捨的將它丟進文字屍堆內。之後我寫過「後龍溪的戀棧」、「後龍溪的孩子」,成績平平,命運相同。

  由於我的不定性,我曾撂下豪語說過,我要以最佳見解和最佳的筆觸,老老實實的寫出我的故鄉。甫一開始動筆,我人信心十足。豈知下筆寫不到兩行,這才發現我對故鄉印象竟是如此的淺薄,對於故鄉的事事物物,竟然是記憶少得那麼可憐。我想勉為其難繼續寫下去,但是我手中之筆。硬是不肯聽從腦袋的使喚我很想就此停筆放棄寫作,可是我那死愛面子的劣根性,卻一再的催促著我:「寫下去!繼續寫下去!不要停頓寫下去!」於是我再度的提筆寫下去。

  就在我沉浸於思緒打結的當下,耳畔好像傳來老妻呼喊:「吃飯囉!」的聲音。於是將今天的文字屍體清理工作暫停。吃過午餐小憩半小時之後,走回書房繼續我的文字屍體之清理工作。下午我一反早上之戀棧心態,快馬加鞭,一路儘快狠下心來,將這長年以來的心靈包袱丟掉。三點不到文字屍體堆積如山,於是找個竹簍裝好帶去後山某個角落裡,挖個深坑就要一把火將它們燃燒乾淨。

  祝融火神今天好興奮,見到大堆文字屍體送來火化,於是祂的拇指與中指輕輕一扭,「啪」的一聲響過之後,指頭尖端生火點入進文字屍堆之中。瞬間偌大一堆的文字屍體,在猛火的焚燒之下,化為陣陣輕煙往天空上飄逸散去。此時,我的耳邊好像清晰的聽到,它們以興奮的聲音對我說:「再見了主人,謝謝您長期以來得愛護!」有此迴響飄送過來,我的罪惡感頓時減輕了不少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