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生活思想起154-觀街友思老友』

  通林街的地下道內,不知何時進駐了一些街友?看見他們舉止異於常人,內心不禁興起一股同情之心。一位蓬首垢面的街友,年紀大約五十或更年輕,因為蓬首垢面,實在看不出他的確實年紀有多大。他的身畔,僅見一張草蓆一床薄被之外身無旁物。這天的天氣已經冷得令人發顫,那人卻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長袖恤衫和長褲。嘴唇凍得發白,但他一點也不畏缩。

  可能是長久沒有洗浴,鼻子嗅覺敏感者,打從老遠就可聞到一股臭味。社工人想接近他做初步之瞭解,可是只見過一次面,之後就再也無法找到他的人了。冬去春來,社區義工們進行環境清掃。我與三位義工媽媽一起打掃,分到的地區恰好是地下道的清理。那人似乎早已得到消息,那天只留下一個瓦楞紙箱。箱子尺寸不大,他的所有物夯不郎當的擠在箱內。

  這兩位義工媽媽為了清掃地面,合力將其箱子抬離原處。二位義工媽媽,一個在後面推著箱子,一個則在前頭拉扯。但聞「嗤啦!」一聲響起處,那只瓦楞紙箱撕破外殼,所裝之物散落一地。內容非常簡單,只有一件長褲和數條內衣褲,但卻有不少厚厚的書籍。這些書籍都是原文書,看下它的書目有「植物與動物」、「動物心理學」、「自然生態學」、「橋樑設計」與「公園管理」等等。

  媽媽們看到那些書沒有反應,倒是讓我大吃一驚。我想這些書籍可能是拾荒所留,所以未曾深究它的來路。我蹲身一本一本的將書疊好,盡快將那幾落清除乾淨,然後將那人的東西歸放原地。破裂的瓦楞紙箱,則用兩吋寬的透明膠帶,將它黏好恢復原狀。星期三這天,因為工作較少我提早下班。公司車子送我回家,路經地下道口我要司機停車,並且將他打發回公司。

  我不是有意如此,只是一時之心血來潮而臨時決定的。我拾步走下地下道的階梯,一心想探岀那些書籍的來源,不免加快腳步,走向那人夜眠之處。嘿嘿!他老兄今天可沒外出,正好端端的坐在地上,細心的在翻閱著原文書籍。我為揭開謎底,因而開門見山的用英語與他交談。出人意料之外,他竟然操著一口流利的英語和我交談。

  他告訴我說:他原是南部某望族之後,在英國劍橋大學主攻橋樑工程。某日接到父親的訃聞,匆匆回家中想送父親最後一程。萬沒想到家中之人,都在為父親的遺產爭得面紅耳赤。這家人的吵鬧聲音傳遍街坊,左鄰右舍看了莫名以對。有人竊竊私語,好像在看熱鬧,歹戲連棚,看者莫不搖頭歎息。鬩牆之爭草草結束,他卻莫名其妙的被推出家門。無從落腳且又沒有奧援,落魄如斯實非所願。

  他邊說邊擦眼淚將故事說完,然後長吁一口大氣,頓時見他心中似乎輕鬆了不少。我覺得他的外語能力不錯,恰好公司裏也需要業務人手。於是與他做個深入的懇談,希望他能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他沉吟良久終於答應,次日上班,便將面門整修一番。進入我的辦公室,幾乎認不出他來。此人雖然長得不是英俊,倒也不失體面,更是沒人知道,他昨天還是一位街友呢。

  他在公司花一星期時間瞭解業務,兩週之後派赴非洲主持廠務。他在非洲就像一條拓荒牛,夜以繼日為公司拼命。因為有他的認真與努力,公司在非洲的投資開始有了盈餘。為答謝他的賣力,公司給他股份並委任他為非洲總負責人。1990年,奈及利亞發生軍事政變。拉哥斯公司總部附近,恰是叛軍與政府軍的火線交接處,砲聲隆隆槍林彈雨,一刻不得安寧。

  當夜一群黑人強盜武裝侵入公司總部,財物全洗一空,公司也被焚燒得面目全非,吾友下落不明。暴動之後雖然曾向警方報案,但至今仍無有人之下落。這天天氣依然酷冷無比,走在路上的行人個個縮著,用手頭拉緊著衣領向前走。我因需要到對街辦些公事,因此下車走入地下道去對面。

  當我經過通林街地下道之時,遇見好幾個街友聚在一起聊天。觸景傷情,不禁的讓我想起失蹤已久的摯友。原本開朗之心情,頓時陷入烏雲密佈之境況。當時想要辦事之心情,大大的受到影響。因為心存雜念,辦事之時差點出錯。下午回到家中,情緒甚久猶未平復,當夜也因心情大亂而無法入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