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的消失比我想象的還要快,不惑之年開始,我的欲望已經零散了,它偶爾從我的身體中冒出來,就像一顆木耳,一旦潮濕的天氣過去,木耳也就乾癟,失去它的色澤。彼得·漢德克跟隔壁怒髮衝冠的大叔差不多,他這樣開導你,「反正大家心裡清楚每個人的煩惱都一樣——人與人之間的區別僅僅在於這個人想得比較開,那個人不太想得開,全是性格使然」。年僅24歲就離開人世的奧地利哲學家魏寧格又會告訴你,「男人在愛女人的那一刻並不理解她,也不想去理解她,儘管理解是人類結合的唯一道德基礎」,於是,理解成了男人獨有的能力,而女人無從理解別人,甚至無法理解自己?

   一切都因為你試圖找到一個人生答案而忙得不可開交,生活忙忙碌碌,感情庸庸碌碌,你全然不會因為一個人而付出太多時間,時間總是跟金錢掛鈎,然而,很少有人願意兩者脫鈎,讓我們虛度一天又一天。你總是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必須按照社會標準展示自己的非凡之處,表演勝過一切,我們表演了自己的人生,直到最後謝幕,依然保持風度。不妨留下一句讓人感懷深切的遺言,它會成為經典名句,就像維克多·雨果在他咽下最後一口氣時說道,「我看見了黑色的燈」。

   在這樣曲折的人生道路上,我們無數次跌入低谷,仍然嚮往巔峰,不停地驅動自己朝著更好的人生邁進,拿自己的生命當作燈油,熊熊火焰,燃燒殆盡,卻沒有想過這樣的欲求究竟為了什麼?世俗的勝利永遠短暫,前浪總會拍到沙灘,如同剎那的歡愉,它在記憶中閃爍,我們難道還要靠著這點甜頭度過剩餘的人生?我感覺自己整個頭顱嫁接在一個空瓶上,有時,你無法抓住一個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想法,它們太單調了,不足以形容你所面對的事情有多麼恐怖,這種恐怖日益變成日常,它每天吃掉你一點點,直到你只剩體重,而沒有任何心靈的分量。

   「自從瞭解了人,我就愛上了動物」,這算不上悲觀,彼得·漢德克推開一扇門的時候,他感覺到那扇門的分量,他十分歡喜,因為這扇門給他一種真正的存在感,而一個人往往給出的只有虛無。只有人能夠給出虛無,動物不會,這才是兩者真正的不同之處。因為我養貓,我在存在的意義上更像一隻貓,生命變得慵懶,閒散,毫不在意得失,對陽光與蝴蝶更感興趣,陽光使我皮膚光滑,蝴蝶讓我靈魂輕盈。

   然而,這一切令人舒適的東西最後也會變得可憎,生活下墜,感情變質,不是因為我們變了,而是人性使然。原先那麼相愛的人,在這個商業時代,最終走過了保質期,美味變成霉味。失望充斥每個失敗者的心,所以還是要想開點,美國女詩人狄金森一輩子都沒有離開她的「溫室」,到頭來,她比任何人都堅決,「我必須走進去,霧正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