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旅行腳隨筆31-『老外愛吃滷豬腳』

  年紀超過65歲之後,醫生吩咐我,每三個月必須抽次血,檢驗血液與肝腎功能以及糖尿病。目的是要以這檢驗結果,做為我個人的健康追蹤之憑據。所幸每次檢查的結果都還不錯,因此,在吃的方面就沒有顧忌哪麼多啦。尤其對肥肉豬腳的親近,想啥吃啥,不知羨煞多少同年齡的歐吉桑歐巴桑。我特別喜歡吃豬腳,不論是用燉、煮、滷、炸、或燒烤料理之成品,我都全部照單收下。

  要是在廿年前,如果我在洋朋友面前談到「吃豬腳」,他們一定滿臉疑惑的望著我,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寫在臉上。因為在他們眼裡認為,豬腳成天踩著豬屎行走,最是骯髒不宜入口之物。曾幾何時?二十年後我招待洋朋友吃中國料理,我點了「滷豬腳」,他們非但沒表示不宜入口,反而是狼吞虎嚥大快朵頤一番。嘴裡還會邊吃邊呼「汪豆腐」(Wonderful)咧!其間變化之大,直讓旁觀者感到不可思議。

  如同我那位拉丁美洲商友赫南德茲一樣,他反對吃食飛禽走獸的腳掌,但他自己確嗜食鴨掌和鵝掌,這才更讓我感到百思不解呢。其實,人類的飲食文化是會隨著環境改變的。有時隨著時空變化,有時隨著食材之變化而改變。記得在日據時代,日本人是不吃豬內臟的,但在戰後的食物缺乏之下,加上中華料理的入植,現在的日本人超愛吃豬肝炒韮菜,他們也喜歡吃九轉肥腸呢。

  至於那白肺蘿蔔湯,更是為他們養顏美容的上湯咧。而他們的這些轉變,確實也讓我感到驚訝不已。1985年的石油危機聲中,我跟著經濟部成立的「台灣貿易緊急拓銷團」,專程去到歐洲,參加各地的台灣產品巡迴推銷展覽。首站停足於德國杜塞道夫,停留七天之中,我和許多台灣郎都被德國豬腳迷住了。在這裡的廿餘頓的飯餐中,至少一半以上是耗在豬腳套餐裏渡過。

  當地的一套豬腳套餐,不論烤豬腳或水煮豬腳,它都附有一碗白飯一撮酸蘿蔔絲泡菜,並還附上一杯五百西西的黑啤酒或生啤酒。我們只付十三馬克就可填飽肚皮,算來經濟實惠,價碼也甚普羅大眾化。所以,我們這一群台灣來的餓少年,差點沒把杜塞爾道夫之豬腳吃光。這裡的豬腳,燒烤或水煮都入口軟Q,皮肉軟硬適度,咀嚼絶不留有殘渣。就是因為這樣的好吃,雖然餐餐豬腳百吃不膩,個個都吃得眉開眼笑。

  一星期之後,在法蘭克福轉機,因班機問題出點小錯而停留一夜。駐在當地的遠貿服務站主任,邀請大家一起晚餐。他帶著大夥,走進市區的一家烤肉店用餐。大夥兒輕車熟駕,不用多說,吃的又是豬腳套餐。這裡的豬腳與杜塞道夫的長度相仿,只是沒附帶生啤酒罷了。然而,用刀割下一塊入口卽化,這就比杜城的豬腳高明多了。站長另點一份餛飩湯,每人分得一小碗四顆餛飩。

  哇塞!這裡的餛飩就像水餃,皮厚餡少,硬如石塊。儘管如此,大家還是忍耐將它吃完。這頓飯却讓我們記憶深刻,因為大家在半個地球那邊,唯一吃到餛飩的晚餐。台灣豬腳閩南人喜歡吃爛爛的,客家人愛吃口感QQ的,萬巒豬腳爛Q適中故爾廣受歡迎。內人滷豬腳很有一套,要爛或要Q絶不讓人失望。每逢家宴請客都是由她主廚,家母總要她滷些豬腳當做主菜。

  由於她的火候掌控適宜,所以,滷出來的豬腳,口碑甚佳且令人百吃不厭。有一年家鄉豬瘟廣泛流行,家家的豬隻生命難保。那時我家養了十多頭仔豬,本來預備給老二和老三註冊之用。可是瘟疫不留情,一隻中鏢不久,其餘很快便會受到感染。原本健康聒噪之豬群,此刻都成為奄奄一息之病豬。此時,么叔正好賦閒在家無所事事。

  他見豬命朝不保夕,於是他建議家父,不如將牠們宰殺作成醃肉。如此一來,至少有豬肉可吃,或許鹹豬肉出賣還可回收些許成本。運氣好小賺還可買進新豬咧。家父母餵豬瘟之事深痛哀傷,五內如焚,終於答應交給么叔去處理牠們。十四隻中豬,豬腳共有五六十支。么叔買入一大包廿五公斤之粗鹽,將那些豬腳與豬肉全部醃製起來。

  我的印象很深,當時鹹豬肉與鹹豬腳的販賣收入,足夠供應我家,兩個月的生活費用有餘。而醃缸內剩餘之豬肉與豬腳,讓我家人的嘴上油光亮亮。么叔在日本軍隊當過伙伕,對於烹煮算有兩手。他將留下自己吃的豬腳,取出兩支加以去鹽清洗乾淨。然後,他把豬腳毛處理好並切片片下豬腳肉。放進蒸籠內,醺蒸半熟滴些米酒加入蒜蓉。

  然後再上蒸個十數分鐘起鍋,並於其上滴些香油。端上桌來頓時肉香洋溢屋內,人人聞之皆口水猛吞不已。這種醃豬腳,用蒸用烤或用炸各具特色,其味雋美可口百吃不厭。可惜的是這種醃製技術,我因一時疏忽沒有學到,而在么叔過世之後,我曾詢問堂姊堂弟們,有誰學會了么叔的這項技術?讓人失望的是,他們都搖頭說不知有這回事兒呢。 【完】